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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步行。然后打车。辗转换车,四次。

  陈卓指路,苏夜、灵犀、汪诗贝跟住,两小时后,一行四人进入滨江市西北山区、北郊丘陵地带的尽头。

  他们沿着曲折的山路前进,路不好走,渐渐陡峭,深入山林后,只剩了浅浅的路印子,再往前行,汪诗贝偶尔就得手足并用。

  “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儿?”苏夜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不等陈卓回答,他伸手揽住汪诗贝的腰,发力带她越过两块不规则的乱石。

  山中夜风如泣如诉。

  “贝贝,我就说你不该来的……”

  “怎么,嫌我碍事了?”汪诗贝喘着粗气,却不示弱,昂着头道,“不就是新学了点儿超能力,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让人给追到山里来?”

  “超能力没什么了不起。贝贝,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搅进这些破事里。”苏夜轻声道。同时,他心想,也许现在放手还不算太晚……还是说,已经太晚?

  苏夜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哼,我知道。”汪诗贝答道,语调也放轻了。

  “就快到了,过了前面那座庙,只剩半小时路程。”陈卓停下脚步,把头发捋向脑后,再度前行。

  一座毁弃的山神庙横亘在前头。黑沉沉的夜里,像蹲踞山中陷进熟睡的巨兽。

  走得近了,大家看见乱石细草间破坏不堪的石阶,庙里的山神像塌倒,只有下半身歪歪斜斜地杵在殿上,牌位的字迹也湮没不清。

  陈卓脚步轻快,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指点其他人留心庙左的幽池,水草长得疯了,完全遮住池面,还有几株野荷,结了骨朵。

  “狡兔三窟……是因为害怕?陈卓,其实,你那幢宅子是九卿的据点?”苏夜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陈卓打个哈哈。“男人嘛,蜜月一过就得给自己琢磨退路了,是吧?”

  “你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我有办法对你的观点表示赞同吗?”苏夜反问。

  “男人就没有好东西!”汪诗贝与灵犀异口同声。

  又走了半小时,看到山间平地,一组不显眼但占地颇是不小的低矮平房映入眼帘。

  “到了。”陈卓道。

  苏夜眨眨眼。靠近了才发现,这组平房都是石砌的,选用那种最厚重的青石。乍看上去是简陋的“干插墙”,或许还漏风,屋顶铺着干草。

  房屋陷在各种攀援植物之中,非常隐蔽,但实在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陈卓走上前去,在倒数第二幢平房的石墙上摸索一阵,又凑上脸去,忽然有低低的电子音嗡嗡作响。

  石屋笨拙的大门向两侧滑开,静谧无声。

  光芒从门内透出来。

  “指纹锁,还有瞳孔识别?”苏夜瞳孔微缩,轻声嘀咕。这儿好像不是单纯为了避祸设计的……倒像是秘密基地。

  苏夜忽然觉得自己对陈卓的了解还是太少。

  巨富。儒商。御灵师。精于锻造……并且,曾经隶属九卿——说白了,也许是某个丧心病狂的跨国犯罪组织?

  ……属性邪恶的组织!

  苏夜有切实的体验:江河——天工会一只杀马特——虽然口口声声不说人话,但动手总是留有余地,大约还想着“生擒活拿”;而九卿的松平诚,是真的想要杀人的。

  那么,陈卓呢?

  古道热肠的陈卓啊……

  苏夜有些恍惚。

  “走啦!”灵犀推他。

  “哦!”苏夜答应着,快步走进石室。接着,他环顾四周,略带夸张地叹息起来。“噢!真够扎实的!陈卓,你贪了九卿多少钱?”

  “不少。”陈卓笑道。

  室内与室外是两个天地。在这深深的山中夜里,别具一格的视觉冲击力令苏夜、汪诗贝和灵犀都晃了眼。

  雪亮的灯光点起来了。

  室内地面比室外低半米多,进门先下台阶。天花板高。房间很大,超过一百五十平方米,一望可知外面平房不过只是误导外人的伪装,内部分明联通,别有一番乾坤。

  墙面由深色的实木和石材拼接装饰,地板则是亮度颇高的水磨大理石,显出华贵。细而修挺的灯柱一米一根,嵌进墙内,都顶起漂亮的华盖;仔细打望,灯柱、华盖饰有剑插浮云的纹理,教房间里的光芒灵秀、凛然。

  这里是办公室。

  但不太有个人色彩。靠墙不远,摆着一张阔大、实用的办公桌,桌后是一把草绿色的Embody人体工学椅;两张真皮长沙发左右夹住办公桌。沙发边上,有个玻璃柜子,里头摆满昆仑山雪山矿泉水。

  除此之外,房间空旷,别无他物。

  办公桌上也空荡荡的,只扔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坐下歇歇吧。”陈卓打开柜子,拣一瓶矿泉水递给苏夜,“走了这么远的路,补充一下水分。大家自己拿。”

  “你是早有准备。”苏夜仰头喝水。

  “吃的都在厨房,在这里躲半年也够了。从那个门出去就是。”陈卓指点道。

  “你打算躲半年?”苏夜问。

  汪诗贝与灵犀并不说话,坐到沙发上歇脚。灵犀一向把外事都交给苏夜,乐得自己什么也不管;汪诗贝握住矿泉水瓶,微微皱眉,静静倾听。

  “松平诚是个死心眼,我说过。”陈卓凝视苏夜,“任务不完成,他不会离开滨江。”

  苏夜望向灵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灵犀冷笑道。

  “你也这么想,是吧?”苏夜问陈卓。

  陈卓的语调里有某种不容拒绝的东西,就像雷电,力道十足。他说:“苏夜,请你跟我来。”

  陈卓向汪诗贝、灵犀露出抱歉的微笑,起身迈步,抱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侧面墙壁上一扇不起眼的木门,走了进去。

  苏夜跟上。

  灵犀歪着脑袋琢磨半晌,没动地方。过了一会儿,她放松下来,刚一扭头,就撞上汪诗贝的一脸微笑。

  “灵犀表妹,一块儿去找点儿吃的吗?”

  “好呀!”

  陈卓将苏夜引入西郊基地的锻造室。

  只在墙角亮着一盏小夜灯,房间很暗;但苏夜能从黑暗的轮廓分辨出,这里几乎照搬了那幢徽派大宅中的设施。砂轮机、砂带机、鼓风机、风箱、水槽、油槽、抛光机、淬火炉……各式器械、外加机床,一应俱全;柴火、燃煤、油料、助燃剂,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苏夜深深呼吸,闻到他最熟悉的烟火味。

  “你……”

  “什么?”

  苏夜迟疑一下,若无其事地笑道:“你真是下足了本钱啊。”

  “当然。”陈卓点头。

  苏夜其实岔开了话题。由这间锻造室,他感到陈卓的执念。而且,空气里的味道告诉他,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锻造。

  ——没日没夜,直到精疲力竭。看看烟囱下端褶皱的颜色,苏夜心中有数。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总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陈卓,就在这里精赤上身,运锤如风,在炽烈的火炉前、宽大的铁砧上,溅起百朵千朵耀眼火花,空气也被灼得滚烫。

  是执念。

  苏夜的目光落在陈卓腰间,静谧的青霜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