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从来不喜欢赌博。
准确的说，他不喜欢一切控制之外的东西。那种概率游戏与努力无关，只是听天由命的等着上帝掷骰子。
作为一个理性派，任何人掷骰子都不可怕。自己也一样。
但今天，苏夜却想和王东赌一赌。或许不只是今天，从汪诗贝去世，苏夜认清了自己之后，他就不再回避这种游戏方式。
不想赌，很多时候是怕输。惧怕是弱小的体现。苏夜想要的很多，心足够大，不允许软弱。他看不清未来，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这条路要一步步走下去，一点点恐惧都会让自己裹足不前。有时候，当你原地踏步，未来就会发生变化。
所以，当苏夜做出这个邀请的时候，王东挑了挑眉毛。他用手拈着山羊胡子，下意识的扯了扯。
“你和资料里写的不一样。”王东看着他，“我以为你不喜欢赌博。”
“人都会变的。”
“这句话有意思。”王东笑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起话来比我这老头子还沧桑。有意思。”
“赌不赌？”
“你说说看。”
“赌注是九卿据点的资料，你拿到的，全部。”
“可以。”王东说，“赢了归你。可你要输了呢？”
“我加入天工会。”
“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王东大笑起来：“多少人求着加入天工会，你觉得我——”
话没说完，江河已经忙不迭跳起来：“王头儿！答应他！而且一定要赢啊！”
王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苏夜的价值，但褒贬是买家，总要杀一杀价。转脸再瞅瞅苏夜淡然的样子，就明白这人不好糊弄——他知道自己的价值。
“成交。”王东说：“怎么打？”
“你说。”
“咱们就——”还没说完，王东的器灵如蓝用心灵感应和他沟通：“我不要出现！”
王东愣了下神。如蓝不肯出现？那样的话，自己怎么打？凭拳头么？他想了想，不久之前的那次交锋，苏夜的拳脚功夫很一般。
“咱们空手。”王东说，“不用器灵，免得伤了和气。”
“行。”
“出去吧，我知道个地方。”王东先出了门。
苏夜和江河紧随其后，倒是灵曦落在了后面，她看着整间屋子的陈设，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怎么？”苏夜回头。
“古董真多。”灵曦跟着出来。
“是啊，有钱人。”
“不一定啊。”灵曦皱着眉，自言自语：“……不一定。”
出了天工会的大楼，四个人上了一辆旅行车。大约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处荒地。荒地周围没什么建筑，用铁丝网围着，远远能见到几个标靶。
原来是一座靶场。
众人下了车，开门走进去。靶场挺大，满满的黄土铺地，踩上去不软不硬十分舒服。一阵风出来，带着几个璇儿，细密的土壤跟着缠绕。
“有点夸张。”苏夜说，“用得着这么大地方？”
“低调点儿，被人看到了总不好。”王东解释。
“这地方一点也不低调。”
“反正我喜欢。”王东笑了笑。
苏夜有些奇怪，他感觉王东在说双关语。但无所谓，他需要一场扎扎实实的战斗磨练自己。
“来吧！”苏夜说。
王东兵不客气，没什么客人先动手的观念。他陡然前冲，一拳砸向苏夜的鼻梁。山羊胡子一甩一甩，看似年老，动作却极为迅捷。
苏夜伸手一挡。身体在冲力下微微晃动，手掌微痛。挺有本事，但并非不可挑战。苏夜侧身一带，一个侧踹踢向王东左肋。
王东用手臂挡住，顺势扑入苏夜怀中，手肘猛击！
苏夜后退，拳头猛击王东的胸口。王东手臂一缠，手掌如刀子一般插进来。苏夜挥臂横扫，想将王东格开。但王东却搭住了他的手臂，半转身的一击肘击。苏夜勉强挡住，却连退几步。
不容苏夜喘息，王东再次扑上来。他的打法与年纪相差很远，极为进取、贴身，甚至到了“缠绵”的地步。苏夜觉得王东就像一条蟒蛇，无时无刻都想与自己贴身接触，然后用一个死亡缠绕结束。
苏夜打得狼狈，不远处看热闹的两个人却在闲聊。从表情上，江河甚至比灵曦更加投入。他死死盯着，表情随场面不住变化。
“你在为谁担心？”灵曦忍不住问。
“这么一问吧……我还挺矛盾的。”江河说，“我当然希望王头儿赢，这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嘛，会长交代过的。可我又担心苏夜受伤。嗯，你怎么不担心？”
“至于么？”灵曦撇嘴，“那老头儿也就那样子。”
“王头儿要拿了器灵，会非常厉害。估计苏夜撑不住十分钟。”
“那他为什么不用？”
“……怕打击苏夜的信心吧？”
“你自己信么？”
“无所谓，反正苏夜输定了。”江河一脸轻松，“这下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苏夜要是输了，加入天工会，也是王东的功劳，跟你有什么关系？”灵曦很不解地看着他。
“啊？”江河愣住了，有些不确定的说：“他加入就行了吧？至于过程……会长不至于吧？”
“你居然相信林晨玉？”灵曦轻笑，“真没救了。”
江河呆滞片刻。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会长。但话说回来，那个命令确实语焉不详。如果真要咬文嚼字的分辩……
会长不至于吧？江河想着，脑子里却浮现林晨玉那张似笑非笑的娃娃脸。
“灵曦……”
“嗯？”
“你都把我带坏了……”
苏夜和王东纠缠了十分钟。几次险象环生之后，他逐渐适应了王东的打法。苏夜一直在脑子里建数据库，王东的战斗方式也是一种很有趣的素材。存着这个念头，苏夜越打越冷静。心无旁骛之下，竟渐渐搬回一些势头。
但也仅仅如此。王东看上去年纪大，体力却极为绵长。御灵师都这样，有着器灵作为强化，年龄差距就不那么明显。他翘着山羊胡子，双臂抖动，丝丝入扣，苏夜时时后退，用空间换取时间，勉强支撑。
局面有利。苏夜始终这样想。王东再占上风，看样子也没法打倒自己。难不成以对方的身份，非要弄个挑灯夜战不成？苏夜有些不明白王东的选择，如果换个狭小斗室，自己失去腾挪的空间，搞不好已经败了。
其实苏夜不知道，王东也只是谨慎而已。选择这个场地，自然有他的用意。这场缠斗到了十几分钟后，王东突然跳开。
“不打了？”苏夜微微喘着气。所有压力骤然退去，才突然觉得有些气短。
“挺厉害。”王东点点头，“但比我想得还差点。我后悔了，早知道你藏得没那么多，就该选个小点儿的场子。”
“我也很纳闷。”苏夜说。
“你马上就明白了。”王东嘿嘿一笑，突然再次前冲。苏夜有了经验，倏然退步，然后一脚扫出去。
但王东不见了。他整个人好像钻进地里一样——事实上，真就是这么回事。
苏夜一脚扫空，却看到地面隆起一个土包，然后迅速接近。这让苏夜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那时候捷克和斯洛伐克还没分家，搞得苏夜到现在也觉得这两个国家名字非要连起来念才顺当。
隆起的地面不断接近，苏夜急速后退。但潜于地下的王东如鱼得水，飞速绕起了圈子。一道道土垄形成内收的螺旋线，一点点把苏夜困在当中。苏夜终于明白，在九卿据点看到的那些纵横交错的坑洞是如何出现的。
苏夜没再躲，也躲不开。他凝神盯着地面，等待王东随时会出现的暴起一击。
就在这时，灵曦突然福至心灵，恍惚想起了一个名字——
她大叫：“如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