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手里是空的，一来一回，陌刀与亮银枪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微驼着背，抱起胳膊，正饶有兴味地打量苏夜。
年轻人蛮机警的。他心想。有前途。
去而复返，当然是因为他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但对方又不像是九卿成员，否则……反正已经杀了一个。
那个男人堵着艺术馆的门，摇头道：“先别急。”
“什么？”
“听说过天工会吧？”
“听说过。”
“来加入一下好不好？”
“呃。”
苏夜哽住了。对面那个男人说得过于轻描淡写，听上去诚意全无，但不知怎么，却像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都是因为江河！苏夜在瞬间找到了原因。
“抱歉。”苏夜道。
“喔，不乐意啊。”那个男人一怔，叹道，“那就算了。”
说完，他掉头就走，把路也让开了。
苏夜不由自主地怀疑了一下自身的存在价值。然后，他抢上两步，叫道：“等一下！”
“你改主意了？”那个男人回头。
“我刚才说的是……‘抱歉’。”苏夜道。
“现在‘抱歉’有了新的意思？”那个男人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不怎么上网，也一直没换智能手机。你们年轻人的新说法我都不知道。”
“我说‘抱歉’的意思是：抱歉，我改主意了。”苏夜道。
“就是嘛。”那个男人呵呵笑道，“那你这就跟我去办一下手续呗？”
“我说‘抱歉，我改主意了’的意思是——”苏夜慢慢地道，“本来，我没打算去惹你。你回来堵我，我也只想绕着你走。因为你很厉害，我大概打不过。可我刚刚又一想，我还是觉得不该躲。”
“哦？”
“你拿了这个据点的资料吧？”苏夜问。
“拿了，你想要？”那男人楞了一下，笑了：“也不是不行。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打赢我就给你。”
“明白了——”
话音未落，苏夜一个箭步，双拳一撞，接连前击！
灵曦如影随形，紧贴在苏夜身后。
“喂！”那个男人着实吃了一惊，但也没看他作势，身体竟然平平地滑开三尺，人进了艺术馆，恰好错开苏夜的拳头。
红木大门轰然关闭。
“着啊！”
苏夜双拳上举，化拳为掌；灵曦一个翻身，跃到半空，化为命锤，恰恰凑进苏夜掌心；苏夜抡锤下砸！
锤风虎虎。
“喂！你真打？”那个男人急了，山羊胡也翘起来。与此同时，他袖中飞快滑出一根三指粗细的铁棍，架住灵曦锤。
锤棍相击，虽发金石之声，但竟有些空洞。
“咦？”苏夜退开半步，斜斜垂下灵曦锤，难掩面上讶异：空心的！不是铁棍，是根铁管！这算什么兵刃？
更别说……是器灵？
铁管露出一半，只得一尺半长，还有半截藏在那个男人袖子里。见苏夜投来疑问的目光，那个男人右手中指一拨，整根铁管都缩回了袖中。
“你说话拐弯！”那个男人喘了两嗓子，气哼哼地道，“太不老实！”
“要怪就怪你们天工会用人不淑！”苏夜喝道，“回去揍江河的屁股吧！他话里话外噎我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江河？”那个男人忽然明白了，“啊，我知道你。”
“嗯？”
“你是苏夜。前一阵，‘滨江杀人狂’那事儿里有你。”那个男人连着说了两声“怪不得”，喃喃续道，“我还奇怪，哪儿就突然蹦出一个御灵师？原来也是备了案的。”
苏夜哼了一声，将灵曦锤横在当胸，道：“再来！”
“你是拿我当陪练了？”那个男人扬着皱巴巴的脸，发出一声苦笑，“不知道体恤前辈吗？”
“你杀人杀得脆生。”苏夜指出。
“野田敏明死有余辜。”那个男人脸色一整，冷然道，“我追他追了十年，总算是收回了五钩神飞枪。”
“原来你是有特定目标的。”苏夜摇摇头，“我有感觉，要是再听你讲下去，说不定就打不成了——”
苏夜猛可脱手掷锤！
灵曦锤锤头闪烁亮金纹理，裹挟风云之势，直奔那个男人前心冲去！同时，苏夜双掌迅疾探出，喝道：
“射！”
艺术馆墙壁上裸露的钢筋应声而动！
那个男人脚一点地，高高跃起，避过灵曦锤——但在他身后，一根半尺长的带锈钢筋破空射来，眼看要把他钉到墙上！
那个男人身在半空，腰一缩，一个前滚翻，向下跳落，又躲开了钢筋。
可是，苏夜单手一举，反掌虚拉，钢筋在空中转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向那个男人的左肋！
“好狠的小子！”那个男人嘟囔一句，手臂一挥，当的一声，以袖中铁管击飞钢筋，轻巧落地。
苏夜单手执住灵曦锤，正等着他。
锤头闪亮，直捣那个男人的面门！
铮然一响。
灵曦锤顿住了。锤头被铁管的一端抵住，不能寸进。苏夜眨了眨眼，眉间渗出冷汗——藏在那个男人袖中的铁管终于展露全貌：另一端带尖。
是锋利的锐角。
铁管中空，锐角内黑洞洞的，像没有底的渊薮。扎在人身上，一定会兜走成斤的血肉，要是扎进脑袋……白花花的脑浆不够它舀两次。
铁管的锐角正对着苏夜。
那个男人握住铁管正中，下端格挡灵曦锤，上端只差半寸，就捅破了苏夜的天灵盖！他摆出个弓箭步，腰也挺直了。
那个男人眯着眼，似笑非笑，而老态尽去。“有点儿意思。”他扬了扬头，用下巴上翘得很神气的山羊胡指点苏夜。
苏夜慢慢垂下空着的左手。同时，地面上有两根微微上挑的钢筋也当啷一声，滚落一旁——他几乎可以保证在用钢筋捅破那个男人的肚腹之前，自己就会被爆头。
御灵师的世界果然不存在一招鲜吃遍天的美事儿。
“你比传闻中厉害一点儿。”那个男人收回铁管，笑得憨厚，但是目光如刀。
“没错，之前我还真这么想过来着。”苏夜讪讪地道。他手一松，命锤落地一滚，灵曦现身。
“笨蛋苏夜！”灵曦嚷道，“你连人家的技能都没逼出来！”
苏夜摇摇头，没答话，但并不气馁。对方刚刚挑了九卿的据点，那是一场力战，说不定技能还在“冷却期”。
所以苏夜本身也没出全力。
这场小小的遭遇战其实不过是切磋，彼此打个招呼——除了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实力水准，积累一些经验，苏夜更想以这种方式给对方留下印象。
“不敢请教前辈尊姓大名？”苏夜神色一整，含笑问道。
“我还真得回去打江河的屁股。”那个男人气道，“小子你会不会说话？拽这套武侠范儿，是把天工会当成什么了？丐帮？明教？移花宫？星宿海？连城水寨？福威镖局？十二连环坞？还是铁血大旗门？”
苏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吐这个槽。
“我叫王东。”那个男人哼了一声，道。
“王先生？”苏夜试探着道。
“干啥？”王东反问一句，突然腰一塌，身子略一前倾，两腿往外微岔，挺精神的一个人，顿时又变成个小老头儿的模样。
苏夜这会儿确信王东其实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老了。
他忍住询问对方的胡子是不是染白了的冲动，说到正题：“我想找王先生借点儿东西。”
“脑袋？”王东抬起头，讶道，“不是吧？”
“……不是。”
“噢，那就好。”王东低声咕哝，“不成，非得回去打江河屁股……”
“我想借一下王先生从这里找到的资料。”苏夜道，“九卿搜集的情报，还有关于九卿本身的情报——我找他们的据点有事。”
“哦？”王东看了苏夜一眼，嘴皮一翻，道，“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