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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苏夜停下脚步。

  有什么不对头。他拉住灵曦,快步闪到艺术馆的侧面。

  怎么了?灵曦用眼神询问。苏夜举起手指,竖到唇边,示意收声。他把一只手按到墙壁上。

  墙很厚,锁住了声音。但苏夜能感觉得到——金属在震动。是墙内的钢筋。有某种强有力的东西撞在上面。

  一下,又一下。

  苏夜退开两步,打量这一座艺术馆。

  就像堡垒。外表丑陋,但是坚固耐用。也许在它刚刚建成的年代,还需要考虑在战争中发挥功用的可能。外墙厚实,门脸却并不宽阔,仅能容下三四人并行进入的红木大门紧紧闭死。

  灵曦也察觉到了。她挑起好看的眉毛,神色了然。

  里头在打架。

  打得很激烈,而且不止一个人。偶尔有金石交鸣;惊呼声不绝,但是很闷,在外面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来。

  天工会?苏夜与灵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巧?这里是九卿的据点,跟九卿作对的,就只有天工会了。

  我过去打开门,会不会撞见一只杀马特?苏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摇摇头,决定静观其变。

  ——如果真是江河走出来了,我是绝对不见的。苏夜心想。可他同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真是江河,而他又死在里面了,好像也很糟糕。

  苏夜越看,越觉得默默矗立的艺术馆正在摆出一副关门打狗的架势。

  问题在于:谁是狗?

  苏夜改了主意。

  “灵曦。”他轻声道。

  灵曦嘴角上勾,也不应声,光芒闪过,她化成命锤,落入苏夜掌心。

  苏夜迈步前行。

  然后蓦地顿住,又退回去,但同时握紧了锤柄。他擦亮眼睛,紧紧盯住艺术馆的红木大门。

  门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出来,他很小心地回身把门关好,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离开。

  不是江河。苏夜莫名松了口气,然后暗地打量那人:他穿一件蓝布大褂,脚蹬黑色洒鞋,样子老土,看上去灰扑扑的;他至少五十岁,留着花白的山羊胡,脊背有些佝偻,动作也不快,不至于老态龙钟,但总是经过了风霜。

  他背着个黑布包袱,一只手空着,另一只手,拎着一刀一枪。

  苏夜瞳仁缩紧。

  刀是唐时的陌刀,即俗称的“斩马刀”,刀柄五尺半,刀身四尺半,合足一丈。刀尖笔直,两侧开刃,精明锃亮。

  枪是亮银枪,比刀更长,一丈二尺。通体白亮,枪尖处红缨耀眼,藏了一圈五个钩爪,要是刺中人身,往回一带,能撕下半斤肉来。

  “陌刀像是制式刀,不太出奇。可那杆枪……”苏夜咬着牙,低声自问,“罗成的五钩神飞枪?”

  苏夜早已适应在自己平淡的生活中偶尔寻见某些小惊喜。

  命锤微晃。

  苏夜一动不动,目送那个男人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走远。那是个赢家,陌刀与亮银枪是战利品——至少其中一件是战利品。它们都是器灵。

  苏夜不想贸然树下强大的敌人。更何况,怎么看,那个男人都该是天工会的。起码跟九卿不是一伙。

  他做的事跟苏夜没什么差别:单枪匹马,挑翻九卿的场子。

  差别还是挺大的。苏夜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叹为观止。他与灵曦并肩走进艺术馆,然后瞠目结舌。

  即便人死了一地都不会让他这样惊讶——进门是大厅,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首先映入眼帘。

  仿佛有一只硕大无朋的蚯蚓就在门口啃了一口,它生着一副钢牙,瓷砖连着水泥和土地都被啃走了!

  这个坑倒不深,人蹲在里面能露出半个脑袋。

  里面真的蹲着十几个人。

  全都昏迷了,头耷拉着,肩膀塌下去,浑身沾满泥土。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细看,不少人吐过血,嘴角、鼻孔都有殷红。

  他们都被牢牢捆住。捆绑用的绳索是电线——而这是重点。

  坑不止一个。

  艺术馆内,就像遭到了陨石雨的强袭!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坑洞四处皆是,包括墙壁,也都被撞得斑驳破碎。

  现在,艺术馆只是勉强地维持住了一个壳。混凝土大都脱落,裸露出张牙舞爪的钢筋。还有埋在墙内的线缆,有明显的痕迹,是被人刻意大力抽拉而出,两侧的墙皮都翻了起来。

  大厅的正中原本安放着一尊高大、诡异的青铜蜘蛛像。苏夜认得出,那是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门前守卫者《妈妈》的翻版。大概九卿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玩意儿,就让它一直蹲在那儿了。

  但现在它翻了个个儿,八脚朝天,栽在另一个大坑里,母仪天下的姿态荡然无存;头上顶的蜘蛛卵也滚落一地,有三五个还瘪掉了。

  “是空心的……”苏夜觉得自己大开眼界。他想不出是怎样的招式导致蜘蛛、还有艺术馆变成了现在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甚至想不出那个男人的器灵是什么。这绝非刀枪剑戟所能留下的痕迹——苏夜仔细琢磨,也许是因为在艺术馆的应时当令,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怀抱一座浑天仪滚来滚去的情景。

  显然有问题。

  “……十五、十六、十七。”灵曦惊异过了,站在厅前坑旁,点着指头一一数过去,咋舌道,“苏夜,那人真有几把刷子哦!”

  一个打十个,这对御灵师来说没什么稀奇。但九卿的喽啰要另当别论——他们的存在价值就是建立在“能打”这两个字上的。

  苏夜宁愿相信那个男人是把他们吓晕过去的,否则……

  “哇!”灵曦走到大厅角落,失声叫道,“苏夜,你来看!”

  苏夜快步过去,一打眼就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头皮发乍,叹道:“这个有点儿夸张。”

  艺术馆里的场面先声夺人,叫他忽略了:无论天工会与九卿之间的斗争起源为何,至今已是混着充盈的鲜血与碎肉、断掉的骨头……

  还有人的性命。

  终究,仍有人死了。是御灵师。

  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横在那里——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洒”在那里。那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上半身肋骨以上还算完整,以下却被搅得稀烂,小腹到腰完全分辨不出,满地、满墙,可疑的东西溅得到处都是。

  两条腿一左一右,分别滚在两三米外。隔得很开。

  “血腥气被盖住了。”苏夜道。空气里弥漫的是土腥味,还有地下的湿气。

  “怎么办?”灵曦问。

  苏夜皱眉思索。想要搜寻资料是不太可能了,这里已被挖地三尺——而且包括了纯粹的字面意义。

  可他并没有足够的理由跑去跟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男人论理。看情形,论拳头也挺难。事情变得奇怪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什么也吃不到可不符合科学规律。

  “咱们去下一个据点。”苏夜决心改行做一只螳螂,“动作要快。”

  “西安。”灵曦道。

  “走。”

  苏夜无心收拾这里的烂摊子,天工会做事,一向有人擦屁股。他现在想的只是:尽快找到一个空白的器灵,如果有多的,就更好。

  为此他乐意把九卿的据点一个个地挑过去。直到……

  陈卓,我是不是开始变得像你了?苏夜在心中冷冷地质问自身,嘴角却露出笑容:我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苏夜知道自己正在冒险,随时可能翻船。

  ——但不要是现在。

  苏夜转身,挑起眉毛,对站在艺术馆红木大门旁的那个男人说道:“劳驾,请让让——我赶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