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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千年孤寂。

  好长的时间。它漫长到,阿青已经忘了孤寂的含义。这孤寂不是牢笼,也不是黑暗,而是心灵上那厚厚的冰壁。

  她的第一个主人,叫做王僧辩。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青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她忘不了那笑容。或者说,是那笑容的感觉。就像阳光照射在心里,一切冰霜都被温和的消解。

  她记得自己和王僧辩有过很多事,快乐的,痛苦的。但她又记不具体,就算再怎么回忆,也无法挖掘出事情的原貌。

  时间是一把锉刀。哪怕你烙印在心中,也会被它一点点打磨,终究烟消云散。

  但为什么依旧会记得?记得那种感觉?或许那只是痛,是心房被打磨后留下的痕迹,留下一块虚无的空洞。

  它在告诉自己,你的那些回忆,终究被抹去了。你所想要抓住的,只剩下残留的空虚。

  王僧辩死了。阿青受了伤。她并不缺少主人。名剑青霜是无数御灵师争夺的对象。但一个又一个,再没有人能在阿青心中留下痕迹,甚至不需要时光来帮忙。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阿青伤痕累累。身体、灵魂,一切的一切……她感到疲倦,更可怕的,是心灵的孤寂。

  是啊,黑暗并不可怕,囚禁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灵的孤单。在宋朝觉醒的那一次,她知道了一句词: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又一次受伤……那个自称主人的御灵师呢?或许死掉了吧……阿青古井无波的想着。我好冷漠呢,就像这次的主人说的那样。但不是很好吗?器灵,就是工具而已。器灵,本就不该有什么感情。

  把心冰封起来的感觉很好,不会再期待什么,不会再受伤,不会再感受时光磨砺的痛苦,不需要再苦苦挽留回忆……

  但,为何这样痛彻……

  再次醒来。

  她看到了一个笑容洋溢的少年。就像阳光在头顶洒落,冰封的心一瞬间悸动……不,不再需要!阿青拒绝。

  “我叫陈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阿青依旧记得,少年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朋友啊……阿青失神了。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听到过这个词。朋友吗?也许……

  不,我不需要。

  此后很长时间,阿青依旧像以往那样,扮演一个沉默的工具。不,不是扮演,我本来就是一个工具。但为什么……他不这样想?

  第一次吃新奇的吃食,第一次去商场买衣服,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坐游轮——无数个第一次,化作时光荏苒。少年成了青年,唯一不变的是那阳光灿烂的笑容,以及那颗真挚的心。

  “阿青……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她又记得了,清晰的记得陈卓满怀激动却又忐忑的目光。女朋友吗?我……阿青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回答就是同意了!”

  她记得。陈卓高兴的像个孩子,但这也许是掩饰,掩饰那种没能得到答案的不安。陈卓把自己抱起来,高兴的旋转着。阿青觉得有些晕,有些……

  最终,她依旧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喃喃地说着:“你好像王僧辩……真的好像……”

  “是吧?我一直做梦,梦到自己是个大将军转世!”陈卓那样回答。但阿青能看出来,陈卓并不是那样的高兴。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卓加入了九卿,卷入了战斗……这就是命运,器灵与御灵师千百年不断重复的命运。

  终于有一天,一次可怕的战斗,青霜再次承受了重击。阿青能感到,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她记得。陈卓发疯一般寻找修复自己的办法。但,自宋亡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修复器灵。那些技术,早就烟消云散。

  陈卓一天比一天焦躁。阿青不知道如何安慰。不用管我?毫无意义——阿青知道,陈卓也知道。

  后来,陈卓兴奋的告诉自己,他找到了办法……血祭。但这种方法,要杀很多无辜的人……阿青不同意,但无法阻止陈卓。

  算了吧……哪怕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走下去。

  但到了最后……阿青只能环抱着陈卓越来越冰冷的身体。都是命运啊,一切都已注定,无法抗拒的命运。

  阿青并不后悔。她唯一后悔的就是,有一句话始终未能告诉陈卓:

  “你一点也不像王僧辩,一点也不像。你不需要像他,你就是你。你是陈卓,你是我的……爱人。”

  我没能告诉他——我好后悔。

  啪的一声轻响。拥抱着陈卓的阿青消散了。唯有一柄青霜剑,依旧插在陈卓的心口。冰霜盘绕,血色的结晶颗颗滴落,宛如血泪。

  苏夜呆呆的看着。他想上前,但双脚似乎在地上扎了根,一步也无法挪动。身旁,汪诗贝紧紧捂着嘴,眼泪盈满了眼眶。

  他是个坏人啊。汪诗贝提醒自己。但泪水却终于坠下。杀人狂,绑架犯,意图杀死自己……这些前缀都在陈卓死后一笔勾销。他那疯狂的情感,却击穿了汪诗贝的心灵。

  御灵师与器灵……生死相许,竟是如此的惨烈,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可分割。她看了看苏夜,以及重新化形,出现在他背后的灵犀。

  或许,我想得太简单了……她怔怔的出神。

  良久,苏夜走上前去。陈卓的尸体微温,面色平静。他伸出手,握住了青霜的剑柄。青霜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别动!”

  有人断喝。刘局长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跟着一帮警察,有一个是张铁。张铁用一脸幽怨的表情瞧着苏夜。

  苏夜没有理会任何人。

  “别动!那把剑是罪犯的凶器,警方需要——”刘局长的话没说完,苏夜已经将青霜拔了出来。

  一缕缕的血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叮叮当当的掉落一地。剑身青光流动,没有沾染一丝一毫。

  “我答应了他。”苏夜说。

  “你那是私情!”刘局长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是不是公民?遵纪守法的事情不懂了?快把剑放下!”

  “我们走吧。”苏夜对汪诗贝说。

  汪诗贝跟在身后,灵犀则走到了苏夜前面。张铁面色一变。他拉着张局长,打算后退一点。

  张局长甩开,瞪大眼睛:“你们打算袭警了是不是?我瞧瞧,谁敢再往前走?”身后,一群警察端起了枪,瞄准苏夜。

  张铁有些犹豫。但他认为举枪防范也没什么错——毕竟如灵犀这样的,袭警比吃饭还要顺手。

  “让开!”灵犀冷冷地说。

  ——作为回应,特警们拉响了枪栓。

  “都……别……动手……”奇怪的声音从一旁发出。

  声音来自江河。他刚刚被张先生从冰坨里凿出来,正打着哆嗦取暖。但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出来说话。

  舌头的麻木感稍减,江河的话开始顺溜了。他朝苏夜瞪了一眼,“我说,你懂不懂规矩?事儿不能这么办!”

  “那是你的规矩。”苏夜没打算妥协。

  “天工会的规矩!”

  “我不是天工会的人。”

  “你……”江河一时语塞。皱了皱眉,转头对张局长说:“那个什么,老张……这事儿就算了吧?”

  听到“老张”这个称呼,张局长眉头不由跳了跳。但整个儿听完,他差点儿气乐了:“算了?你说算了?”

  你算老几!这是张局长的心里话,但没说。

  “要不然呢?”江河耸耸肩,“你瞧这小子,受打击太大了,脑子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真要是发生冲突,怎么弄?你说我帮谁?很为难的呀……”

  张局长气得手都哆嗦。对方居然堂而皇之的问“帮谁”?这立场怎么回事?这思想教育怎么做的?简直——

  但他没办法翻脸。江河背后,站着的可是天工会!这尊庞然大物具体有多大势力,张局长也只是知道个一鳞半爪——他的级别还不够。

  “先这么着吧?我回头做做这小子的思想工作,多包涵啊。”虽这么说着,但江河这番话明显是在敷衍。

  “走,我先送送你。”江河说着,朝特警们摊摊手。特警们看了张局长一眼。张局长铁青着脸,犹豫片刻,挥挥手。

  江河拉着苏夜,向锻造室门外走去。汪诗贝跟在苏夜后面。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冰冻在那里的松平诚,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不安。

  这家伙是死了?还是……

  突然,被冰冻许久的松平诚眨了下眼!汪诗贝呆了一瞬,发出一声惊叫!随着叫声,松平诚陡然前冲,一刀刺向苏夜的后心!

  “不要!”

  汪诗贝下意识挡在苏夜身前。面对明晃晃的刀锋,她胡乱伸出手,但什么也抓不到。刺骨的冰冷钻进了胸膛,她看到鲜血沿着刀锋淌下去……

  “苏夜……”剧痛袭来,她却竭力扭头,看到苏夜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他没事……真好……汪诗贝露出一丝微笑,仰面倒下去。

  “贝贝!”苏夜发出一声嘶吼。他扑上去,把汪诗贝抱在怀中。随着汪诗贝的倒下,刀锋顺势拔出,鲜血从她的胸膛汩汩涌出。

  “不!不要!”苏夜拼命想要用双手按住伤口。但血液从指缝间喷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恐惧到浑身发颤,甚至忘记了头顶上那柄血淋淋的刀锋。松平诚只需轻轻一刀,就能割下他的头颅。

  滴答,滴答……

  刀锋上的血滴在苏夜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