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绝非故意。
青霜的挣扎太过突然，也太过剧烈。左手和剑身靠得很近，抖动碰掉了试管，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血没了。一条人命没了。青霜最后的救赎没了。苏夜呆呆看着这一切，想不出任何补救的措施。
也许，这管血已经没用了。对再次重创的青霜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陈卓不会相信的。苏夜知道，他不会相信。
他迎上了陈卓的眼神。那一双如此震惊，如此绝望的眼睛。苏夜从里面看到了混乱，看到了疯狂，看到了死亡。
“苏夜……你……”独臂的陈卓慢慢走过来。表情似乎在梦里。也许，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陈卓跪倒在地，用手徒劳的收拢着。血染红了手掌，从指缝间逃逸。更多的，则慢慢渗入地面。
“为什么？”陈卓抬头看着苏夜，“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青霜为了救你……碰落了试管。”苏夜干涩地说：“我也不想，但……抱歉……”
“抱歉？”陈卓呆滞的重复着。突然，他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陡然，笑声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
他站起身，面容扭曲着，一步步走向苏夜。
“有什么意义！”陈卓的目光几乎结了冰，一把揪住苏夜的衣领，用力摇晃：“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告诉我！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苏夜没有挣扎，黯淡地说。
“有没有别的办法？”说到这里，陈卓的目中陡然透出光来，用恳求的声音说：“你是舞阳苏家的传人！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一定能救青霜的……一定能……”
“抱歉……”苏夜低声说。
“不要说这个词！”陈卓崩溃一般大吼，用力将苏夜推出去。苏夜的后背撞在墙上，一阵剧痛。但他似乎没有感到，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陈卓。
这男人疯了。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陈卓神经质的原地转圈，口中喃喃自语。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汪诗贝身上。
陈卓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却带着疯狂。
“女人的心头血……缺一管心头血对不对？”他咯咯笑着，“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汪诗贝缩在墙角。她吓坏了。就像遇到天敌的小动物，她感到浑身寒彻，却无法指挥神经做出任何反应。
陈卓一步步走向汪诗贝。
“陈卓！”苏夜大吼一声。
陈卓却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汪诗贝——或者说，只有那管心头血。他忘记了自己曾经对汪诗贝倾吐心事，忘记了自己对这个女子下意识的好感。摆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素材。
就像他曾经，对待那些受害的女子一样。
“陈卓！有本事冲我来！”苏夜怒吼着，灵犀已经化作铁锤。一片金色光芒中，心锤灵犀朝着陈卓的脑袋砸去！
即便陈卓已经陷入混乱，但战斗本能依旧高超。他猛然侧身，铁锤呼啸着擦过面颊。青霜剑横扫，斩向苏夜的左肋。
苏夜横锤抵挡。当的一声，被震得退开几步。陈卓毫不容情，青霜剑化作一团瑞雪，罩住了苏夜全身。
苏夜连连后退，心锤灵犀左支右拙，竟将攻势全部挡下。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两人战作一团。
陈卓的状态非常不好。断了左臂，失血过多，精神受创——换了常人，早已经死过几回了。就算御灵师躯体强悍，依旧让他的战斗力狠狠打了折扣。苏夜一面抵挡，一面后退，试图抓到机会，给陈卓重创。
突然，陈卓脚下绊到了一块镔铁，微微一个踉跄。苏夜让开青霜的剑锋，灵犀锤狠狠向陈卓的后背挥去！
轰！
灵犀锤砸了个空，狠狠挥到墙壁上。墙面龟裂，碎石纷飞，烟尘腾起。哗啦一声，坍塌出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冷风登时灌了进来。
烟尘挡住了苏夜的视线，看不到陈卓的身影。他向后退去，突然感到脚踝一紧，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上当了！
苏夜大惊，挥锤向身下砸去。就这么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凉意沿着脚踝急速攀爬，传遍了全身。
肌肉变得僵硬，骨骼在咯咯作响，神经无力反应。高举的双手无法落下，灵犀锤上结出一层层的白霜。
——苏夜僵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陈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你真以为我疯了？”陈卓面带讥笑，“或许我是疯了。但还没疯到不知怎么战斗。”突然弯下腰，猛烈的咳嗽。
血迹从嘴角淌下来。
适才松平诚那一脚，终究让陈卓受了内伤。也许胸骨断了两根？陈卓捂着胸，慢慢平复着咳嗽。
灵犀锤依旧高悬在头顶，但这个动作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陈卓转身离开苏夜，继续朝汪诗贝走去。
汪诗贝恢复一定程度的冷静，手中拿着一柄火钳。她挥舞着，试图恐吓陈卓。
“你把苏夜怎么了？”汪诗贝大叫。
“他死不了。”陈卓说。
青霜倒提在手中，白霜点点，垂落地面结成一条冰径。陈卓一步步走向汪诗贝。汪诗贝缩在墙角，奋力举起火钳。
毫无意义。
陈卓手腕一抖，青霜即将刺穿汪诗贝的心脏。陡然，他听到耳畔有人高喊：“贼子住手！看我周天网！”
一道茶色灵光从天而降，在陈卓头顶上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罗网！
陈卓不需要思考，从说话风格就能听出是谁。他把青霜剑向上一撩，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锁链断了一地。
那道茶色灵光被甩了出去。它当的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一个人影伸出手，将它抓在手中。
灵光定住，慢慢化作一只罗盘。
“天工会——江河！”手持罗盘的男子摆了一个姿势，沉声道：“前来拜访！”
江河今天不太顺。
和往常一样，他依旧在城市里游荡，寻找陈卓的下落。他骑着一辆租来的捷安特自行车，专门往那些小巷窄街里钻——在他的思维里，陈卓大抵就像老鼠一样躲在这类地方。
但上个厕所的功夫，自行车就别人偷了。江河跳脚之余，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似乎预示着什么。
对普通人或者别的御灵师而言，这不过是一种令人发笑的错觉。但江河不一样。即便再怎么三脚猫，他依旧能窥视到命运罗网的一鳞半爪。这种状态并不陌生，术语的话，叫做“心血来潮”。
传说乾元山金光洞有太乙真人闲坐碧游床，正运元神，忽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是徒儿哪吒出了事情。
江河比不了太乙真人，自然掐不了指头。于是手一挥，招来一辆出租车，发了疯似的赶回公寓。
到公寓一瞧，苏夜早没了踪影，张铁倒在床上神志不清，如同中了孙悟空的瞌睡虫。江河连忙把张铁弄醒，这才问出了事情的原委。
回溯前情，张铁越说越气，江河却有些理解苏夜。要换做自己，大概也不太敢和警方合作。对付普通绑架犯还凑合，但御灵师嘛……只能呵呵了。
但江河却觉得，这未必不能坏事变好事。至少，他找到了陈卓的藏身地。罗盘追踪不了陈卓，却可以追踪苏夜。
于是，凭着罗盘的指引，一路到了陈家大宅。在青霜剑即将把汪诗贝一剑穿心的时候，闪亮登场。
可惜的是，这种光辉只持续一瞬，满地断掉的锁链告诉他，周天网什么的，其实逊毙了……
但江河并未感到恐惧。他死死攥着罗盘，与陈卓对峙。
“你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陈卓看着他，露出一丝冷笑，“忘了上次那一剑吗？”
“这次不会了。”
说着，江河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