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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宇多田无关心冷冷盯住苏夜,一滴铁水从她面颊上缓缓流下。蓦地,她扬声高笑。笑声清脆悦耳,但听在人耳中,却像是铁锤重重敲上铁砧。

  苏夜感同身受——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块铁砧。当铁匠,你不知什么时候就遭了报应。他开始胡思乱想。

  “荆棘林”化成的一座“金城”,垮塌下来。

  苏夜垂下手臂,手指微弹,液态的金属如同溪流四散,渗入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烧得黝黑的土地。

  蓄势待发。

  “所以,你的计划是?”曹洒尘沉声问道。他等了一阵子,苏夜一直不说话,让他感到焦虑。

  “……往前冲?”苏夜不太确定地道。

  曹洒尘不敢置信地望向苏夜。

  “狭路相逢勇者胜!”灵曦叫道,“姓曹的,你心虚什么!”

  大夏龙雀一颤,刀背金环相击,声如龙吟。曹洒尘冷眼扫去,灵曦住了口。与此同时,苏夜知行合一:往前冲去。

  他像是在试探宇多田无关心布下的热浪“领域”是否有隙可乘,他左弯右突,飞快地在外围绕了大半个圈子,向内作势欲扑。

  宇多田无关心冷笑着,令长信宫灯屡屡射出如枪的光柱,灼热的空气中似有哧哧的响动——但实际上却是静谧的,在幽蓝的夜色下,如鬼似魅。

  苏夜很狼狈。

  他左肩伤势不轻,血一直没能止住,连续的奔跑叫他几乎喘不上气,为躲避突如其来的光柱,几乎连滚带爬。这还多亏了他连日激战不休,掌控金石的超能力愈发纯熟,能够不时从大地中召出薄薄的金属盾牌,抵挡一二。

  即便如此,他还是再次受伤,额角被擦掉半寸厚的头皮,血如泉涌。

  宇多田无关心果然没再留情,苏夜躲得再慢一瞬,脑浆至少要被蒸发掉一半!

  “突不进去!”苏夜使劲倒吸凉气,仿佛那就能降低被烤得体内滚烫的温度似的。他踉踉跄跄地退回来,捂住了脑袋,血水渗出指缝。

  锁在金环变化金丝编就的盔甲之内,曹洒尘眉头微皱。他知道苏夜必然有个计划,看情形却完全猜不出来。

  “拿着这个!”苏夜叫道。接着,摧心裂肺般地干咳,呕出半口血。血喷在焦烫的地上,灼成缕缕黑色的烟。

  苏夜递给曹洒尘一件东西。像是一块不大的碎布头。

  曹洒尘接过来,眼神包含疑问。

  “你那手封印术的媒介……不是头发……行不行?”苏夜问道。

  “嗯?”曹洒尘一惊,低首细看布头。对面的宇多田无关心有些懵懂,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的豹纹短裙上摸索。

  ——碎布头像是宇多田无关心的一片裙摆。

  “姓苏的!”宇多田无关心一手摸到屁股后头,顿时气炸了!“长信!虚室生白!”

  ——光!

  伴随宇多田无关心的叱咤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光!

  宛若虚幻。

  黑暗令人眼盲。但是当光亮强盛到过量,会导致更进一层的恐怖。苏夜在瞬间领悟到这个道理:

  他看不见了。任何东西都看不见。不过,不是单纯的失明——而是明亮过多。他仿佛置身于无底无盖无遮无掩的虚空!他觉得自己在漂浮……或是飘浮?或是……下沉,下沉,下沉……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手,脚,肌肉,血管,神经……全瘫痪了。

  苏夜蓦地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

  在陡然亮起的这一片光芒里,只剩下了孤独。

  苏夜猛可想到汪诗贝!这盛大的光芒遮蔽了一切,就是说,汪诗贝的身影若在,也一定被遮蔽了——就是说……她是有可能在这里的,只不过自己看不到而已……这古怪的逻辑简直令他欢欣鼓舞。

  苏夜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苏夜!”一个声音叫道。

  苏夜摇摇头。他没听见。他没有被惊醒。他需要在这光芒里继续沉湎。

  “苏夜!”

  “苏夜!”

  “苏夜你这个大笨蛋!你要死了!”

  贝贝你听有人骂我——

  是谁?

  是……咦?是谁呢?苏夜答不上来,他觉得喉头发紧,喘不上气——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紧接着,他想到一个名字,那声音的主人:灵曦!

  苏夜睁开眼睛。

  白茫茫的一片。

  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够感受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正紧紧卡在自己的喉咙上。那只手特别凉,带着死意。

  苏夜奋力挣扎!不知何时,已涕泪横流。

  他渐渐看到了什么,开始很模糊,逐渐,视界变得清晰:这是一张紧绷的白脸。左颊有铁水淌过的黑斑。如同渊薮般深黑的眼线与瞳仁。煞白唇膏。硕大的脑袋。蓬乱发光的银发……

  拥有古老异名:“Manba”的日本女御灵师、九卿四天王之一、掌控长信宫灯的顶尖战力、当之无愧的“橙本”:宇多田无关心。

  她单手掐住他的咽喉!

  举到高处!

  “为什么……”苏夜喃喃地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灵曦双手横在头顶交叉,顶住灼烈的热浪,正往这边奔来!但她还是闯不进宇多田无关心的“领域”,进一步,就被热浪拍飞,再折回来,又被热浪拍飞……而曹洒尘,呆若木鸡地立在不远处,阳炎令光芒暗跃,他的身影显得模糊……金丝编就的甲胄渐渐熔化,里头,那个人纹丝不动。

  虚室生白。

  苏夜忽然明白了:宇多田无关心被他激怒,用了大招——虚室生白!这是……“凤凰幻魔拳”一般的绝技!

  长信宫灯中,强烈、盛大、过量、溢出的光芒,使人坠入无意识、潜意识的虚幻,并沉湎其中。

  而宇多田无关心行动自如,趁势出击——苏夜被紧紧卡住喉咙,不能呼吸。

  我是该高兴,还是悲哀?现在她承认我是个值得全力应对的敌手,还是只不过单纯地被我惹火了?

  苏夜双脚悬空乱踢,无法挣脱,意识渐远。

  但他想到一件事。他纠结着,想不通。之前,因为虚幻中遇见了汪诗贝,他脸上绽放的笑容还未消失。

  可是,他的神态却变得凄凉。虚幻,终是虚幻。

  “为什么……”苏夜重复道。

  宇多田无关心抬眼看他。那双眼睛如古井如深潭如海眼,仿佛漩涡一般,将所有情感都卷入,吞没——

  只剩下……

  剩下什么?

  “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苏夜喃喃问道。

  ——宇多田无关心的身体震动。浓妆遮蔽了她的所有表情,但扑簌落下的粉底、发颤的睫毛、微张的白色口唇,都显示着:有某种东西爆炸了——在她这古怪外表底下深藏的神智中。

  苏夜的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外围,传来灵曦的怒吼:“苏夜,你笑什么鬼!你要死了!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是色迷心窍了吗?舞阳苏家的血脉不能死得这么——”

  吼声顿住。

  苏夜迷迷糊糊地扬起眉毛,轻声道:“色?”然后,他再一次望见了对面的宇多田无关心:一只Manba。

  突然之间,苏夜福至心灵!他脱口而出:“哪儿有色了?”

  咚!

  宇多田无关心狠狠一脚,将苏夜踹飞。

  ——与此同时,苏夜举手一撩,在虚空里抓住了什么。

  灵曦抢上跃起,接住苏夜。苏夜还在灵曦怀中,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姓——苏——的——”宇多田无关心拉长了音调,声音骤然变得阴恻恻的,她尖着嗓子大叫起来,“你个有眼无珠!”

  长信宫灯光芒大放!

  苏夜、灵曦两人一齐揪住仍然懵然无觉的曹洒尘,连滚带爬地闪避。

  然而,他们都活下来了。

  暂时。

  紧接着,苏夜又将一件东西塞到曹洒尘的手中。

  曹洒尘陡地醒转,他顾不得解释,就追问道:“这是——”

  “这回是真的了!”苏夜叫道,“这是她的头发!”

  宇多田无关心站在不远,她已收敛了长信宫灯的光芒攒射,抱起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们。而苏夜的语气里,也并没有“妙计得售”的喜悦之情。

  战斗仍将继续。

  战斗仍在继续。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