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快做决定行吗？”苏夜闷哼一声。
他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片刻之前，一颗火球沾到他衣襟，被他手忙脚乱地用液态金属熄灭掉了，但……心有余悸。
腰上还燎出来一个大血泡。
疼得要死。
——时间再向前倒回半分钟……就在曹洒尘大骂一声“王八蛋”的同时，苏夜飞快转身，迎上了王八蛋——就是那个叫方荣浩的、自命不凡的家伙。
当胸一锤，咚的一声。
苏夜轰飞了方荣浩。
“你——这个——叛——”方荣浩一边吐血，一边怒吼。
“傻瓜，我是救你一命。”苏夜嘀咕一句，背对着灼亮的战场，闷头前冲，手一捞，一把抱住半跪射箭的李璐，死命蹿出！
蹿得太猛，苏夜踉跄着绊倒了，恰好跌进公园的草坪，接连翻滚，撞到边缘的灌木丛上，叫发黑的蒿、艾、蕨、荆刺了满头满身。
而李璐直接用连弩抵住了苏夜的咽喉。
她脖颈一颤，嘴角淌出一缕黑血。远远的，她射出的那一支三镰羊头镞被宇多田无关心的“昭昭明”蒸发掉了。
器灵有损，反噬自身。
“你——”李璐把苏夜当成了临阵倒戈的叛徒。
苏夜没理他，抬眼望空，脸色苦得发绿。“……抱歉。”他喃喃地道，“还是没能救得了你……”
“啊——”李璐惊声尖叫。她顺苏夜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有三个火球离了群，斜飞向上，端端正正地砸中了方荣浩！
方荣浩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他坠落下来。
两点火焰烧断了他的膝盖，一点火焰烧透了他的胸腹。他的尸体砸中草地，却保持着一个诡异的跪姿，脑袋低垂，五体投地的模样。
距离苏夜、李璐不远，遥遥对着宇多田无关心的方向。
方荣浩死了。
白炽的火光闪烁发亮，其中，方荣浩的尸体微微抽搐、摇摆，像对什么不满意似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突然，尸体坍塌。
变成了灰烬。
“……一路走好。”苏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瞬之间，脑海中闪过的，竟是一个他从来都不愿多想的字眼：
命运。
刚才，电光火石。苏夜想要救人——不用等宇多田无关心出手，苏夜就知道，方荣浩这帮人，一定完蛋了——
而他第一个来得及救下的，却正是贸贸然将整支小队陷进死地的方荣浩。时间那么短，事态那么急，苏夜顾不上思考其他。
他只有出手。
当他回身一锤砸向方荣浩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大刘、沈阳，没救了。
望着那一堆还燃着点点星火的灰白余烬，苏夜百感交集：如果方荣浩活下来了，他会不会用整个余生自责？他会不会因这自责而变得强大？
他会不会……
然而命运是灰烬，从来没有如果。
火烧眉毛，先顾自身。苏夜听到了宇多田无关心的发言。
“好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鹦鹉寺公园的夜风，凉得直沁人心脾，他轻声说道，“我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呐。”
苏夜晃动灵曦锤，摇摇摆摆地站稳了。
他握紧锤柄，感受着。非常陌生。平时与自己心血相连的灵曦没有回应。她仿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苏夜知道，灵曦没有事。但她无法与自己沟通。
大夏龙雀的金环竟能封印器灵！这些天，苏夜翻来覆去地想过很久，始终不得要领：凭什么？
——不就是把破刀吗？
——百炼钢刀，龙雀大环……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苏夜不知从脑海深处哪个角落里拎出了这两句，他念叨着，忽然昂声叫道：“曹洒尘！你如果不想大家伙儿一拍两散，都死在这里——就给我放灵曦出来！”
曹洒尘充耳不闻。
“姓曹的！”苏夜再叫。
曹洒尘一言不发。
“要不要这么倔？”苏夜挺不高兴。
曹洒尘与宇多田无关心的战斗已趋向白热化。
西安。骊山西麓。鹦鹉寺公园——午夜十二点，沉夜亮如白昼！
漫天是火。
宇多田无关心擎住宫灯，素手连挥，修长的手指一弹，就有一颗白亮炽烈的火球直冲上天！
密密匝匝的火光，如同无穷的星斗下坠，贴近地球。
它们虚虚地悬着，烧着。
那么狰狞。
曹洒尘半藏在一团“金甲”里——那是大夏龙雀的刀环所化，万千金丝编织，自下而上兜起，让他像是穿上了一双亮金色的长靴！
而白衣罩甲，天成的倜傥。
曹洒尘在杂有石块、土坷的草地上快步滑行，来去如风。一颗，又一颗火球如流星下坠，砸向他，然后险之又险地落空。
“他才顾不上你！”宇多田无关心很有空闲似的，扭头向苏夜喊道，“这样玩我能玩一年！”她弹上天两颗，才砸下来一颗。
火球越来越多。夜空越来越亮。
苏夜的心越沉越低，一直往十八层地狱里去。他终于看了出来：曹洒尘不是不想搭理他。正如宇多田无关心所说，他自顾不暇。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曹洒尘只要有丝毫懈怠分神……
轰！
轰轰轰！
火球连珠下击。
曹洒尘行动飘忽，火球砸得满地是坑，大大小小重重叠叠地就像用天文望远镜看到的月面，植被尽毁。却没对他造成困扰。
他前进，后退，斜冲，如同水银从容不迫的流动。一边平平伸出右臂，笔直端住大夏龙雀，刃口向上，蓄势待发。
火光燎上他的须眉。他面色不改，目光不瞬。只将心神守在刀口上。
宇多田无关心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严肃了。
苏夜扬起眉毛。他看得出，曹洒尘的下一击，必是惊天动地！但是，能赢得了宇多田无关心？
“谢、谢谢——”忽然有人说话。是李璐。她已分辨清楚局面。因为失去队友，她声音有些哽咽，但一点儿也不软弱。
“不用谢。”苏夜慢慢地道，“是运气。”
说着，他拎住灵曦锤，走向战场。不能再等了！一定要赶在曹洒尘出手的同时发动攻击——可惜灵曦被封，大概是用不出“乾坤倒转”来了……
“等一下！”李璐急忙起身，拉住苏夜的胳膊，“别去！那……那不是你能够参与的战斗！”
你？苏夜回头看她，嘴角上勾，浅浅笑道：“别小瞧我。”
顿一顿，苏夜忽然想到了李璐的言外之意，他的笑容骤然变冷。“那你呢？”
“我帮得上忙！”李璐略微提高了一点嗓门。
“哦？”
“……这是元戎弩，一共有八十一支箭，一次最多射出五十支。”李璐举起手中连弩，飞快地道，“就算射不中她，也一定能让她分心！”
她刚说完，元戎弩上赤光一闪，化成一个鹅蛋脸的美貌女孩，她穿一身银红小袄，杏黄色长裙，非常明亮、非常深邃的眼睛里，含着惊疑不定的色彩。
“李璐，你要用‘绝地天通’？”女孩问道。
李璐点头。
“长信……”元戎弩的器灵望向战场，脸上忽地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听说过她。‘斗室飞光，无尽晴明斩烛龙’，好了不起。”
“什么玩意儿？斩谁？”苏夜插口问道。
“能跟她一战，就算再沉眠十年，也是值得。李璐——交给你了！”女孩湛然一笑，又化作元戎弩，重重跌落进李璐怀中。
李璐伏身蹲踞，端正连弩，目视战场，轻声道：“苏夜，拜托你掩护我，好吗？”
“不好。”苏夜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