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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苏夜回过神来。

  他与灵曦、汪诗贝并肩而立,面色都很严肃。他们对面,站着渡边健太,一个原想自杀却又莫名其妙地重新燃起生的希望的凡人。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找你问个路的,”苏夜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我该把这件事做完。”

  渡边健太心头有些糊涂。从刚才开始,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情况很不对头。所以,灵曦与汪诗贝相继现身,都没能令他太过吃惊。

  “那么,请问,这是哪儿?”苏夜问道。

  “青木原树海。”渡边健太低下头,答道。

  “喔。”苏夜点点头。

  树海。我猜到了。我知道你是想要自杀,事实上,之前你还进行得蛮顺利的,但现在改主意了是吧?看表情就……好吧,现在看表情是不太好分辨了。但你刚才找我要吃的……这足够说明情况了。都不用我劝。

  可惜我没带吃的。而且现在咱们头顶上有人正试着毁灭世界。

  这个状态下我该怎么办?顾哪头?

  对了,毁灭世界那头恐怕是一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所及,我上去也跟自杀一样。当然上我还是会上的,可眼前这也是一条性命啊。

  “你能不能试着……活下去?”苏夜狠狠地叹了口气,他想试着伸手过去拍拍渡边健太的肩膀,却又作罢了。

  有点儿难。

  “……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苏夜无法回答。

  他握住了灵曦与汪诗贝的手,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渡边健太的身体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膨胀,那东西的力量巨大,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能把渡边健太撑成一只气球,涨大、涨大……

  因为不断膨胀,渡边健太的皮肤开裂,露出其中红红白白的事物:肌肉、神经、经络、骨骼……它们也在开裂!速度或缓或急。

  苏夜一行,耳中都清晰地听到异样的“噼啪”声。声音不绝如缕,渡边健太的身高涨了将近一倍。

  按道理说,他早该嘭的一声爆裂开来。

  然而,他体内那东西还在积极地修复身体的损伤!

  开裂,愈合……开裂,愈合……

  渡边健太仍然活着。但是苏夜不能够确定他现在的状态是否还能够称之为“活着”——短短几分钟,这个人已经面目全非!

  他变得足有三米高,皮肤已经碎裂成无数小块,像一件旧格子衬衫似的披在身上,格子与格子之间,是惊心动魄的、红色的,肉。

  他变得膀阔腰圆,但那并不是彪形大汉式的,而是怪物向的,例如,WOW里鲜血淋漓的“憎恶”。

  “……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仍在追问,但声音含混不清,还伴随着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的脑袋下意识地胡乱摆动,大张着嘴,黏稠的涎水四处甩落。

  “你还能听懂我说的话?”苏夜问道。

  “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嘶吼道。他的目光失去焦点,身体晃来晃去,甩着胳膊,胡乱踢腿,蹒跚走动起来。

  “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吼叫着,一头撞到一棵高大的水杉,他一抬胳膊,抱住。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肃静、端正的水杉竟陡然消失!

  一道明亮的锈红色光芒闪过,已经变成怪物的渡边健太仍然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刚刚拦路的那棵水杉却凭空消失在他的怀里。

  “出了什么事?”苏夜喃喃地道,“现在,是我想要知道。”

  苏夜微微闭眼,感受着。

  锈红色的血雨下着,下着,永无休止一般。在铁册天书的独立空间中,他推演出了屏蔽血雨侵蚀的方法,说来简单,只需运转灵力,时刻保持御灵师“御灵”的状态即可,时间长了会有一点儿累,但也并不为难。

  毕竟,这场血雨所针对的,是那些从未见识到世界暗面的普通人。

  就像渡边健太这样。

  “他变成器灵了!”忽然,灵曦失声叫道。

  大家早都知道,徐福的“大计”正是要把人类都转化为器灵,建立一个纯粹的器灵世界,所以,渡边健太的变化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想得到,和亲眼得见,是完全两码事。

  “怎么可能!”灵曦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急吼吼地嚷道,“他跟那棵树——那棵树——”

  “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回过头来,再一次询问。

  面对已经膨胀到三米以上、同时还在继续涨大的非人怪兽,苏夜头皮发麻,陷入惊惶。这太可怕了!

  苏夜不敢想象,在树海的外围,富士山周边,那些人多的地方,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出了什么事!”渡边健太继续吼叫。

  他已经神智全失,似乎除了吼叫就不会再做别的——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苏夜的目光落到了渡边健太的手臂上。

  那不再是血肉,而是一根枝条。

  他在幻化。

  水杉的叶子是嫩绿色的,渡边健太的手臂枝枝蔓蔓衍生出来的也是。刚才由内而外的膨胀导致他皮肉龟裂,现在,这龟裂已经变成了树木枝干的斑驳。

  嫩绿的树叶迅速生长。

  渡边健太成为了一个半人半树的怪物。

  膨胀仍在继续。仿佛是因为与水杉合而为一的缘故,渡边健太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在苏夜惊愕的目光里,他飞快地长到了二十米、三十米,身高不但突破了青木原树海的顶端,简直——直入云霄!

  高天上,有闷闷的声音传来,如同滚雷。

  “……出了什么——”

  嘭。

  渡边健太爆炸了。

  汪诗贝反应慢了半拍,铁册天书化成盾牌只挡住了苏夜大半个身子,苏夜左臂被爆炸波及。

  “好家伙!”苏夜倒吸一口气,叫道。

  伤并不重,顶多不过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关节发痛,皮肤红肿;但是,御灵师的体质特殊,苏夜在御灵师中也是佼佼者了,能叫他呼痛,放到繁华都市的人群里,分分钟就是人命!

  “留点儿神!”灵曦哼了一声,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日本完了。”半晌,苏夜喃喃地答非所问。

  渡边健太成为了一眨眼间的器灵。经天降血雨的催化,他与一棵水杉合而为一……这与其说是器灵,倒不如说他是变成了某种“精怪”。

  他没能承受住变化的副作用。

  或许是体质原因,或许是他求生的意志还不够坚定——先抛开他为了那可笑的理由决意自杀不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御灵师的素质万中无一,渡边健太不是适格者。

  所以,他被淘汰。

  苏夜知道,类似的事件正在富士山畔一再上演。他的脑筋转的飞快,盘算起早先打算旅游时查过的日本地理:

  富士山距离东京只有八十公里——

  不,无需蔓延到东京。只要不死树树冠的覆盖范围遍及所谓“富士都市圈”,就是四十万人口——

  这是实实在在的四十万!

  与徐福的雄心壮志相比,四十万人,并不到一个零头。然而,其中之一刚刚就在苏夜眼前嘭的一声炸掉了。

  他们都会爆炸。

  苏夜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此起彼落。富士都市圈——完了!先是周边村落的山民、度假村里的游客,然后,城市、码头……

  他们当中最幸运的,也只能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也许是在家里,也许是在超市、百货公司、路边小店……他们会懵然无知地望着一瞬间就变得无比陌生的世界,发出撕裂心肺般的惨叫。

  再然后……

  八十公里外,东京的常住人口是一千三百二十九万。

  东京都市圈总人口超过三千七百万。

  苏夜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贝贝!”他叫一声,手持的鸢盾化为冷黑的铁流,周身一绕,在他背后展成了一对铁翅!

  “灵曦,来吧!”苏夜重又握住了灵曦锤。

  他拔地而起!

  不死树密不透风的树冠底下,苏夜疾速飞行。远远地,他望见山巅的徐福,就扯着嗓子喊道:

  “喂,你还真是要搞一个大新闻啊!”

  “甘露降,庆云集。苏夜,事到如今,你还回来寻死?”现在还是白天,但天空已是沉沉的黑,天幕之下,传来徐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