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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韩国公府前几个月,接连办过两场喜事。不过,这喜事却不是娶媳妇儿,也不是嫁女儿,也不是老人过寿,也不是新添了麟儿。

  这头一件喜事,是韩国公府世子吴玉品又娶了位如夫人。不错,是“又”娶了位如夫人。吴玉品虽是国公府世子,却只在后军都督府做了个都督佥书。说起来是正二品,其实是恩功寄禄,并无实权。仕途既不得意,家中又豪富,便少不了风花雪月。房中姬妾本就不少,更娶一位远房表妹做了二房。那远房表妹跟世子夫人生的有些相像,温柔小意,极受宠爱。却不知怎么的,今年夏天,又迎娶了年轻的秦氏过门。

  这第二件喜事,是吴玉品的弟弟吴玉吉也娶了位如夫人。吴玉吉跟他那世子哥哥一样,只在天策卫挂了个虚衔,不领实差。吴玉吉娶妻颖川赵氏嫡女,夫妻一向恩爱。赵氏气的眼睛要喷出火来,却不得不受了新人跪拜,喝了新人敬的茶。能怪的谁呢?吴玉品那位新宠秦氏,是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吴玉吉这位新宠江氏,是世子夫人傅氏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一报还一报,公平的很。

  “韩国公夫人一向要强。”四太太年纪渐大,更能理解什么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很为韩国公夫人唏嘘,“偏偏她独生爱女远嫁西北,两个嫡子仕途不顺,如今更是连家宅也不安宁了。”两妯娌互相拆台,可见交恶已久。这又是妯娌不合,又是良妾进门的,韩国公府如何能不热闹。别看吴萱、吴芃都是公侯嫡女,回到家中,过的不定是什么日子呢。

  谢锦年抿嘴笑了笑。所以说,五姐姐真是没见过世面,居然会羡慕吴氏姐妹。她们虽顶着个公侯小姐的名头,其实父亲根本不领实差,没有权势。且私德不修,有儿有女的却娶什么二房。家中虽豪富,能搁得住一年又一年坐吃山空?更别说家中兄弟不和,妯娌生隙,这可真是“祸起于萧墙之内”了。吴氏姐妹远远不如自己,谢家一样家境富有,一样是名门望族,可自家父亲和大伯或是一部堂官,或是清贵翰林,岂是只挂虚衔的公侯子弟能比的。

  “那秦氏、江氏,锦儿你还见过。”四太太忆及往事,犹有余悸,“锦儿记得她们不?你大姑母婆家弟媳妇的侄女,三年前来过咱们家的。”那样的女子,嫁到谁家,谁家不安生。

  “记得,我和小五小七一道,陪她们在花厅听过戏。”谢锦年那时初到京城不久,唯恐被人视为乡下的村妞,唯恐自己露了土气,对每位能见到的京城闺秀都留了心。秦氏、江氏彼时还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她们的衣着打扮、举止神情,谢锦年都一再揣摩过。

  “那时,娘还在想,是不是要给你二哥说媳妇。”四太太闷在家里久了,跟谢锦年几乎无话不说,“要不然,你大姑母好好的,做什么要带姑娘家上门?”

  “娘您可真是的。”谢锦年嗔怪的看着四太太,“就她们那身份,也配?!”大姑母夫家庶出的弟弟,南阳侯府没军功的庶子,您想想他们能娶着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了?都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二少爷谢鹤年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怎么可能看上她们。

  “是娘想岔了。”四太太颇有些歉意,“身份确实差太远。像你二哥如今定下崔家的姑娘,方是良配。”临淄崔氏,世代簪缨之族,一百多年来赫赫扬扬,族中秀才举人无数,进士数十名,位至三品大员的达十几位之多。谢鹤年定下的这位崔姑娘,是崔家嫡支嫡女,父亲在大理寺任少卿,和谢大爷多年同僚,极是相得。

  “什么都配,就是小了几岁。这不,二哥哥都等了两三年,总算崔姐姐今年及了笄,明年便能嫁过来了。”谢锦年想起家里要多位嫂嫂,还是很高兴的。她和“崔姐姐”见过几回,相谈甚欢。

  四太太纵容的笑笑。这还是娶堂嫂进门,锦儿已是这般喜笑颜开,不知等到延儿娶妻之时,锦儿会乐成什么样?说到这个,延儿已是十六岁,该紧着相看媳妇了。

  “锦儿若出门,多多结交十三四岁、十四五岁的姑娘们。”四太太交代道。谢锦年淘气的笑笑,“知道了。”十三四岁、十四五岁的少女,跟哥哥岂不是正相配?这个可要细细的花心思,哥哥又上进脾气又好,一定要有位举世无双的好姑娘,方才配得上他!

  谢锦年和四太太说了半下午话,到了日铺时分,才起身回了锦院。才坐下没多大会儿,谢瑞年寻过来了,闷闷的问道:“小七还没回来。六妹妹,你说她会不会是吃了寒凉之物?”要不怎么会肚子疼。

  谢锦年微微一笑,“五姐姐,小七没和咱们一道回家,你看老太太可有担忧之色?老太太素疼小七,她老人家既如此,可见小七一定没事。”五姐姐你个实心肠的傻子,你长着眼睛,不会看呀?小七要是真不舒服,老太太还能坐的那么安稳?

  谢瑞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是是,六妹妹你真聪明,想的周到。”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好啊,小七你个坏蛋,贪玩,装病吓人,看我跟你算账!没良心的小七,枉我担心她这半天,这会子她不知玩的多开怀!

  谢流年如今一点也不开怀,愁眉苦脸的。“丫丫你又赢了?又是两炸?我算算该赔多少,呶,清了啊,四十两。”一把牌输四十两,合人民币两万多,我不活了。

  丫丫笑盈盈的,面前堆了不少金银。“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极好,极好,小不点儿,我要报仇了!果然又一把牌打完,丫丫又是大赢特赢,谢流年输的最多。

  “小不点儿,伯伯替你给。”张雱见谢流年皱着一张小脸,心疼了。张屷比他快,直接一块银子丢过去,“丫丫收着,我和小不点儿两个人的。”丫丫乐不可支的揣起来,原来我也有赢钱的时候!笑咪咪看看一脸沮丧的谢流年,小不点儿啊小不点儿,你也有今天!

  谢流年忍痛取出腰间的小荷包,毅然决然拿出张庄票,“我有钱!”我有积蓄好不好。赌博么,只能拿你输得起的那部分钱来赌,我谢流年家大业大,输得起!

  “小不点儿,你带了多少家当,全部拿出来罢。”丫丫熟练的洗着牌,高歌猛进,气势如虹,“如今它们还在你荷包里,过会子便全到我兜兜里来团聚了。”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呀。

  最后,谢流年输的小脸都绿了。正急的嘴上冒泡,解语走过来吩咐,“再打最后一把牌。”天色不早,打完这把,要送小不点儿回谢家了。

  谢流年不肯走,“伯母,我要翻本。”仰起小脸央求道。解语弯下腰身,温柔劝她,“伯母答应过你家大太太,傍晚之前定要送你回家的。小不点儿,伯母送你一张庄票好不好?”比你输的钱多一倍。

  “不好。我不要庄票,要赢。”谢流年坚持着。张雱和解语冲丫丫等人使个眼色,丫丫会意,顽皮的眨眨眼睛。您二位可真偏心呀,成了,我知道,让让这小家伙好了。

  于是,最后一把谢流年绝地反击,胜利大翻转。只见她小脸亮晶晶,眼睛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神气活现伸着小手掌挨个讨账,“阿爷您的呢,丫丫,大哥二哥,伯伯还有您……”大半天的只赢了这一回,太不容易了。好了,不管前头输的如何之惨,总算以胜利收场。

  外面已经套好了马车,张雱和解语一边一个拉着她,“小不点儿,伯伯、伯母送你回去。”谢流年快活的点点头,“好啊,我最喜欢和伯伯、伯母一起坐马车。”张伯伯、张伯母开明豁达,和他们在一起舒适自在,如饮甘霖,如沐春风。

  张屷也上来了。“儿子,你和小不点儿不是常常见面么?”张雱悄悄问道。张屷很下气,“甭提了。小不点儿的哥哥总是夹在我们中间,说个话都说不痛快。”一定是谢世叔授意的,谢世叔小气死了。

  解语很想笑,却怕真笑出来会伤害小儿子的自尊心,只好死忍着。小阿屷啊,你还真是八年如一日,对小不点儿痴心不改!乖儿子,我快笑死了,你认识小不点儿的时候才七八岁好不好,太早恋了。

  “咱儿子,脾气性情都像我。”张雱和解语肩并肩坐着,满意看着对面咭咭咕咕说话的一对小儿女,“跟我一样有桃花运,小媳妇儿又好看又机灵,招人疼。”阿屷比我运气还好呢,我二十多岁才遇到解语,这臭小子可倒好,七八岁就知道欣赏绿萼梅花。

  解语温柔点点头,“是呢。”到了儿子们都要娶媳妇的时候,才发觉其实好姑娘并不多。这个时代的世家贵女大多是受过教育的,读的书却只是女书女诫。真信书的成了傻子,不信书的成了心口不一。京城多的是像吴萱、吴芃那样仪态优美的少女,可心地善良坦荡、玲珑剔透的好女子,却极之少见。

  “解语,咱们再怎么心急,也不催着阿忱、阿池娶媳妇。”张雱看见小儿媳妇,想起两个大儿媳妇还没着落,“要过一辈子的人,得他们真心喜欢方好,急不来的。阿爹和爹爹总是瞎催,莫理会他们。”

  四位祖父都心急。不光沈迈、岳培时不时的催上两句,傅深和安瓒也常常逮着沈忱和岳池去郊外踏青,去西山赏花,恨不能立时三刻遇上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好娶回家做孙媳妇。

  谭瑛性子清冷,不爱四处走动。近两年每逢有人家送贴子邀她饮宴、听戏,却总是如期赴约。从不一个人去,回回命令沈忱和岳池,“陪外祖母出门散散。”沈忱和岳池不敢不从,老老实实跟在谭瑛身后,花会诗会的好一通折腾。不过,眼中见到的各位贵女,总没有让他们怀然心动的。

  “不急。”解语粲然一笑,面目生辉,“无忌,我才不想儿子们太早成亲呢。”有了儿女不要紧,儿女长大了也不要紧。可若儿女们成了亲,有人叫自己“婆婆”,说明真的老了。不想,真的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