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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美好之三无关爱情,只是发育 (3)


所以余周周再也没有继续盘问。她们面对面坐在下午的紫藤架下沉默,抬起头,湛蓝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像是破碎的拼图,但有种漫不经心的美。r

余周周并不知道,对男生“一视同仁”的单洁洁其实可以在人海中一眼认出张硕天。张硕天穿任何衣服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都不系上,左额头有颗痘痘,个子在全校也算最高的几个,跟那些小豆子不同,他现在可能已经有一米六几了——然而单洁洁并不知道,如果一个男生十二岁长到了一米六几,那么他极有可能这辈子都会停止在一米六几。r

还有,他的侧面有点儿像吴奇隆,就是小虎队里面单洁洁最喜欢的那个,一开始把名字听成了无气龙的那个……那个……r

单洁洁想告诉余周周,她认出他,是因为他特别。r

可是他真的特别吗?只是因为比别的男生高一点儿、好看一点儿,就叫作特别吗?r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让她很羞愧,所以几次想要开口,却只能摆摆手示意余周周放过她。r

其实,她并没有对余周周讲过,昨天下午,她独自穿越操场,低着头从鼓号队旁边走过去,那一刻,周围人都在起哄。她绷着脸不抬头,但目光还是掠过了张硕天的腿。鼓号队的服装对他来说有点儿小,小腿部分不够长,露出一截白袜子,反衬着黑鞋很明显。r

而且,大腿肉肉的。r

刚才那三个男生一出现,她就凭这个特征认出了他。r

她怎么可以一瞬间把他认出来?意识到这一点,单洁洁觉得羞耻得无法接受。r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r

她们站起身即将回班的时候,余周周轻轻地说。r

单洁洁点头:“什么?”r

“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张硕天的?”r

最应该放在开头的问题,被压到了结尾。r

单洁洁语塞,她摇摇头,很没有技术含量地岔开话题:“快回班吧。”r

“周周,”她在心里轻轻地回答,“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r

张硕天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就是在三八女生的聊天里。r

她们说:“你知道吗?张硕天喜欢单洁洁。”r

后来,单洁洁早已经不记得听到过多少次这句话。四班的张硕天喜欢七班的单洁洁——自己班里男生的大叫,走廊里说悄悄话的女生嚼舌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班里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r

连余周周有时候听见,也会用询问的目光看自己。但是谢天谢地,余周周稍微察觉到她的一点点犹疑,就保持沉默什么都不问了。r

那之后,每当她走过走廊,外班女生会偷偷瞟着她说:“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单洁洁。”男生被女生追打,她皱着眉头喊一句“别闹了,走廊里不许跑跳”,男生回头朝她变着调拖了长音喊:“张——硕——天——”r

直到一天,她在操场上跳皮筋,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她愤怒地回过头,发现是嬉笑着的同学把一个高个子男生狠狠地推向她。高个子男生回头骂了一句“王亮你他妈找死啊”,又立刻转过头来在大家的哄笑中朝她腼腆地一笑,好像刚才那句彪悍的怒吼只是她自己的耳鸣。r

昨天,当她拿着稿子低头从操场上的鼓号队前穿过,急匆匆地去找大队辅导员时,鼓号队员们集体兴奋起来,起哄和怪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个魔咒包裹着她。她心里慌张,表面上仍然极沉得住气,只是步伐有一点点乱。在周围混乱声音的围堵中,她看到他在前方,被人从人群中推出来,有点儿腼腆又有点儿浪荡的样子,堵着她的路。r

她低头绕过他,开始小跑。r

但不知道怎么,就在低头的那一瞬间记住了他的白袜子、黑皮鞋和肉肉的腿。r

像是一个身份证明,让她今天也一眼认出他。r

原来,和一个男生被人围在中间起哄,感觉是这样好。r

她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张硕天。是真的“听说”过——校门外的大街,中午她出来买话梅看到马路边有好多人,男生喊:“张、硕、天!”女生立刻接上:r

“徐、艳、艳!”r

应该是被围起来了吧。当时单洁洁牵着余周周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她想,真不知羞耻,围观的人更无聊,这样交替地喊两个人的名字,喊得那么用力,为什么每周一唱国歌时声音那么小?喊别人的名字是很开心的事情吗?幼稚,真幼稚!r

但是,现在徐艳艳的名字换成了她的。r

她一下子想到,以前自己只是一视同仁地鄙视“她们”,什么时候徐艳艳脱颖而出得到了她的格外鄙视?难道是因为……r

单洁洁不敢深想,干脆就把这个步骤跳过。r

总之,她听到他们都说:“张硕天,你连单洁洁都敢喜欢?你看她一天天板着脸,脾气火暴,还认死理,老是劲儿劲儿的……”r

张硕天,你连单洁洁都敢喜欢?r

这个疑问种在她心里,有一天她迂回再迂回地问起余周周:“周周,你说……唉,他们真讨厌,净是乱说,说张硕天……你说,我跟他那么不一样,他喜欢我什么啊?能造出这种谣言,真胡扯。”r

没想到当时余周周太过沉迷于《少年漫画》,一边往嘴里塞着话梅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月野兔又笨又懒,可是夜礼服假面喜欢她的善良。别人都是俗人。”r

这个答案让单洁洁悲喜交加,余周周却不自知。r

总之,单洁洁觉得,自己……可能也喜欢张硕天。r

她连张硕天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她喜欢他,只因为他喜欢她。r

但是那又怎么样?连想一下“我喜欢张硕天”这句话都能让她脸红成番茄,深深地低下头僵硬成一块石头,那么,是不是真正的爱情又怎么样?r

她们只懂得喜欢。r

余周周从校门口小摊前围成一堆挑选千纸鹤折纸的女生身边挤过去,一路飞奔——她今天扫除,出门晚了,所以如果不快跑,六点十分的《美少女战士》就赶不上了。r

到家的时候是六点五分,她喘口气,放下书包坐到余婷婷身边,静待片头曲响起。r

这就是替月行道、降妖除魔的故事。影片的最后,月野兔终于和夜礼服假面抱在一起,利用张开的伞带来的阻力从阳台跳下,也照样平安落地。r

然后……他们……r

接吻了……r

余周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张漂亮的脸越离越近,她心慌得张大嘴不敢相信,突然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下楼遛弯的外婆回来了。她瞥了一眼电视上还没分开的两张脸,身边的余婷婷则已经吓得奓了毛。她们两个连忙站起身到处寻找遥控器,然后抓起来随便按了一个键,画面立刻跳到了省台新闻。r

不知道是省委的哪个领导视察基层,在群众的夹道欢迎下,走过蔬菜大棚,走过猪圈,走过沼气池……r

“你俩干吗在客厅站着?看新闻干吗?难道动画片演完了?”r

外婆诧异地盯着把遥控器紧紧搂在怀里的余周周和余婷婷。r

吃晚饭的时候,连一向多话的余婷婷也格外安静。余周周偶尔抬头,她们目光相对,两个人会立刻脸红,然后撇开头。r

完全不知道在别扭什么。r

晚饭后,余周周独自趴在书桌上面发呆。作业在学校都写完了,她摆弄了几下台灯的拉绳,开,关,开,关,拽了好多次。r

心里乱,不过并不是心烦。r

不知为什么,她把铁皮盒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拂掉上面的灰尘,努力撬开上面的盖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清理出来。r

已经拥挤不堪的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记忆。r

余周周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很空,那种不再是公爵大人和小甜甜能填满的空虚。成长让她心底开了一个洞,她好像缺少了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连单洁洁都拥有了。r

她只好低下头去寻找,把饼干盒子倒空,一样样地翻找。r

翻找一件能填补心灵空洞的东西,或者,一个人。r

4.那个女人的死活r

最终余周周还是万分惆怅地关上了铁皮盒子。r

她把小时候的宝贝,还有上学途中一点点积累的字条、贺卡、胸章通通浏览了一遍,觉得心中很温暖,似乎胸口不再发空——然后一眼瞟到了那只干瘪的红气球。r

在各种文艺会演中多次主持串场的余周周,对自己所得到的第一个“故事大王”称号已经有些印象模糊,可是只要一回想起那时候的受宠若惊,嘴角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上扬,再上扬。r

回忆在林杨递出红气球的那一刻,嘴角弯曲到最大弧度,然后急速耷拉下来,有些苦涩。r

余周周定定神,迅速把铺开的一地狼藉一点点放回到铁皮盒子中去。r

她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其实她想找的,只是和单洁洁、徐艳艳她们脸上出现的一样的表情。r

那种表情发自内心、神秘莫测,余周周用尽全力也模仿不来。r

她打开小屋的门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刚迈入客厅就看到余婷婷慌张地弯下腰,把什么东西捂紧了塞在怀里,用手护着。r

“你……你在做什么?”r

“找剪刀。”r

“找到了吗?”r

“找到了。”r

“……把剪刀搂在怀里多危险啊……”r

“要你管!”余婷婷一龇牙,如果她是一只猫,现在后背的毛肯定早就竖起来了。r

余周周一歪头,瞥见茶几桌上浅蓝底色铺满白色星星的包装纸和深蓝色的缎带。r

“你在做包装?”r

“要你管!”r

“……你还能说点儿别的吗?”r

“要你管!”r

余周周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客厅。回到自己的小屋,她才想起来——忘记倒水了。r

算了,忍着吧。r

早上五点十五分,余周周被妈妈从被窝里面拖出来。r

今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市政府广场上午十点举行“省共青团委成立××周年纪念暨表彰大会”,她们却必须六点半就在学校集合。单洁洁等人被老师拉进大队部里面换上演出服,化妆,而花束队和鼓号队则集体到仓库取出统一的花束和乐器。七点半,所有人都挤上了车,三辆大巴载着满登登的小学生开往市政府广场。r

余周周和詹燕飞的情况要好很多,她们可以穿自己选择的衣服,也不需要画很恐怖的舞台妆。单洁洁她们四个就比较惨——单洁洁一直拒绝照镜子,因为她知道,照不照都无所谓了,毁灭性的效果是无法改变的。r

单洁洁被梳上了两条高高的羊角辫,每个上面都缠了长长的一段红绸带,穿着明黄色带浅绿色亮片的连衣裙,脚上还有一双配着白色长筒袜的鲜红娃娃鞋。此刻她和余周周一起站在大巴的前门附近,偶尔车行驶到光线较暗的地方,她就能透过玻璃隐约看到自己的血盆大口和猴屁股一样的腮红,还有睫毛上面黏黏的不知道是什么,她不敢碰。r

最关键的是,通过起哄的方向,她知道,张硕天和自己在同一辆车里面,就在后门的方向。单洁洁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只是努力地扭过头用背影对着他所在的后门——即使这个姿势让她很难抓住扶手,只能在车上晃晃当当,时不时得拉紧余周周的袖子。r

余周周并不知道单洁洁的复杂心思,她只是觉得单洁洁今天格外话多,虽然平时她跟自己就有很多话可说,但是今天对周围那些为她所不屑的八婆也格外热情。单洁洁不停地开着无聊的玩笑,隔几句话就抱怨一句:“大队辅导员怎么能把人画成这样啊,简直是女鬼啊女鬼……”r

余周周困惑极了。她是在为了演出而紧张吗?r

就像她们初见一样紧张。r

单洁洁的确紧张,但原因不是余周周所想象的。r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不停解释这副妆容有多丑,只是害怕别人传话给张硕天,或者议论一句:“喂,单洁洁好难看啊。”r

只是这样简单。r

又是那么复杂。r

这一路随着起车和刹车而摇摆不定的少女心情。r

大队辅导员带着几个小演员一起百无聊赖地坐在广场大台子的后方,其他鼓号队员都把乐器往旁边一堆,然后席地而坐。余周周看到徐艳艳又把那个棕色发卡悄悄地别在了小辫旁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玳瑁发卡,是真的玳瑁,真的,可贵了。”——徐艳艳这个星期一直都在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r

抬起眼,就看到张硕天和林杨走了过来。他们身上雪白的制服远远看过去有点儿像军官。r

林杨和张硕天这对指挥,会在四个献词队员出场前走到台子上指挥鼓号队吹前奏,然后退场,迎接她们四个出场。最后在献词完毕时再次上台指挥。r

所以,他们也被大队辅导员叫过来,一起坐在后台候场。r

单洁洁早就不是四年前那个总是临场紧张不已的小丫头了。这几年,和余周周一样,大大小小的活动她也参加了不少,虽然算不上身经百战,但也经验丰富。本来她并不紧张的,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出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