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男女主角都已经离开了那片区域之后，林杨长出一口气：“原来楚天阔真的喜欢那丫头。”r
余周周笑了笑：“真的吗？”r
林杨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一直都知道凌翔茜喜欢楚天阔的，一个女生喜不喜欢一个男生，你看眼神就能看出来的，藏都藏不住。”r
说完，有些失落地看了看余周周的眼睛。r
“不过蒋川……唉，反正我觉得凌翔茜要吃亏的，我妈都说过，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r
余周周笑了，她的眼睛捕捉到了另一个瘦削的背影，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镜子的角落。r
他们又一起玩了很多设施，直到周围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光了，林杨才在余周周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科技馆。r
门口的公交车站人满为患，科技馆所处的地点很偏僻，出租车也打不到。r
余周周正在犯愁，林杨突然提议：“我们走走吧，走到闹市区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儿，那里车比较多。”r
余周周正在犹豫，他再接再厉地补充：“走在路上也可以留意有没有能打车的地方啊。”r
她点点头：“好吧，我们走。”r
才五点半，天就变成了一片蓝黑色。今天格外冷，余周周忘记戴帽子、手套，耳朵冻得通红。林杨二话没说把自己的耳包摘下来给她戴上，又摘下手套给她戴上——其实还有另一种暖手的方式，不过林杨没那个胆量。r
“冻坏了吧？”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这样，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开车过来……”r
余周周立刻本能地想要回绝，过了一会儿才在心里笑自己，她现在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林杨已经长这么大了，他不会再因为她的事情被妈妈打了。r
大不了，今天过后，再次不相往来。r
林杨掏出手机，叨咕了一句：“该死，马上就没电了。”然后迅速地调出爸爸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r
空旷的大街上，余周周低着头，忍着笑。林杨的手机里面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请充值”。r
然后手机立刻一片黑屏。彻底没电了。r
“拿我的手机打给你爸爸吧。”余周周掏出手机，却发现林杨脸色很为难。r
“怎么了？”r
“我爸我妈一起换了全球通的号码，我现在还没背下来呢，不调出手机里面的通讯录就没法打……他们今天晚上各自有事，我打家里的座机也没用……”r
余周周清晰地用眼神传达了“我鄙视你”的中心思想。r
“就这样散散步也好。”林杨非常乐天地无视了余周周。r
可是，这一路真的太过沉默。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像两只并行的小老鼠。r
林杨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应该说什么，半晌，才傻傻地提议：“我们玩点儿什么游戏，这样走路也不会太累。接歌？猜数字？故事接龙？要不还是故事接龙吧，你看，你小时候还是故事大王呢。你记不记得，当时我爸爸妈妈还给你照相了呢！”r
林杨说完有些心虚，那些照片洗好了之后，都被他自己藏起来了，一张都没有给余周周。r
余周周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入过多：“好，故事接龙。”r
“那好，呃，男女主角叫什么名字？”r
“还有男女主角？”余周周愣了一下，“那好，就李雷、韩梅梅吧。”r
林杨翻了个白眼：“哦，好，那么谁先开始？你来吧。”r
余周周没有推辞，张口就来：“星期天的早晨，李雷正在家里面睡懒觉，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r
“完了？”r
“完了，到你了。”r
林杨皱皱眉，思索了一阵子：“他接过来电话，听出来是韩梅梅……他的女朋友韩梅梅。”r
余周周把“其实我觉得李雷喜欢的是 Lily”咽进肚子里，继续编，“韩梅梅大叫，李雷李雷，你快看电视，有关于你的新闻！”r
余周周一接手故事难度就上升了，林杨决定迂回一番：“他觉得是韩梅梅发神经，于是挂了电话倒头继续睡。”r
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r
“但是李雷睡不着。”余周周炯炯的目光盯着他。r
林杨迫不得已让李雷起床：“所以他决定还是打开电视看一眼……”r
余周周这才笑了：r
“《早间新闻》报道着本市某个男子横穿马路被撞飞的肇事逃逸事件，镜头拉近，李雷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明明就是自己。”r
林杨一直害怕鬼故事，他记得小学一年级时，余周周就总是在放学路上给他讲些“猫脸婆婆”“楼梯间的白衣女子”一类的故事，现在想来都是很拙劣的迷信传说，可是当时的确把他吓得不敢独自上楼。r
他不得已咽了咽口水，顺着她的思路继续：“李雷大惊失色，立即抓起听筒按了韩梅梅的电话号码，可是听筒那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说……”r
用眼神示意余周周，他只能编到这里。r
余周周突然笑了，笑得极为邪恶。林杨一瞬间想起小学时候那只坏心的小狐狸——他有多久没看到过余周周这样的笑容了？r
“那个女人说……”余周周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杨的口袋，“对不起，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请充值；对不起，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请充值……”r
“……余，周，周！”r
林杨反应过来之后，二话没说就气急败坏地伸手就去揪余周周的辫子，对方头一低，他扑了个空，可是脚下一滑，身体已经失去平衡，直接压到了她背上。r
一通扑腾之后，好不容易抓住了她才勉强站稳，结果最终的姿势竟然是紧紧地将余周周圈在怀里。r
林杨听见血汩汩流过太阳穴的声音，却迟迟没有松手。r
相反，低下头，把嘴唇轻轻贴在她的头顶冰凉的发丝上，手臂圈得更紧。r
冬天傍晚的街道寂静无声。r
本·拉登，拜托你，就在这一秒把这座城市炸掉吧，时间走到这里就已经可以停止了。r
7.真心谎话r
余周周大脑一片空白。r
他把她紧紧圈在怀里的那一刻，那条路上的路灯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刹那齐刷刷亮了起来。橙色的光打造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两个主人公站在中央，沉在戏中不知归路。r
“林杨……”她终于还是底气不足地轻声唤着他的名字。r
“别动，”林杨的声音清澈温柔，有种小心翼翼的祈求，“周周，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r
冬天两个人都穿得很厚，余周周的脸贴在林杨胸口，他的羽绒服拉链冰凉冰凉的，她有些不舒服，却的确一动不动，没有躲开。然而神奇的是，不一会儿，两人外套相贴合的部分迅速地温暖起来。r
拥抱的力量是神奇的，它让人感觉到完整和安全。余周周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破的那个大洞就这样被突然地堵上了——哪怕只是这短短的几分钟。r
她像是沉浸在了一个梦里，温暖、踏实，不愿醒来。r
一点点尝试着，抬起手，环上他的腰。r
林杨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更加肯定地把她拉向自己，牢牢锁在年轻的胸膛里。r
也许他们早就应该拥抱彼此的。r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周周才有些难为情地说：“林杨，我腿麻了。”r
他就这样英勇无畏而又稀里糊涂地把右手伸进她戴在左手的手套上，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r
他觉得应该表白，可是又不想开口打破这种美好的安静，低着头，一步一步，目不斜视，可是能用余光将对方所有细微的表情收在心里，折叠好妥善收藏。r
幸福猝不及防，林杨害怕自己突然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r
余周周却轻声开口。r
“林杨，你的怀抱，让我想起我妈妈。”r
林杨一时哭笑不得，悲喜交加。r
余周周没有注意到，林杨粗具规模的男人尊严已经被她一句话戳得千疮百孔。她很认真地告诉他：“真的很像我妈妈……很温暖。”r
握住她的那只大手紧了紧。r
刚才胸口那种仿佛要炸开的喜悦现在已经慢慢平息。余周周理不清思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刚才只是大脑空白，本能地贪恋那样一份坚定和温暖，不计后果。r
这份温暖来得太突然，余周周不用醒过来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梦。r
口袋里面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掏出来，发现是凌翔茜的来电。她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和凌翔茜交换过手机号码。r
“喂？”r
“喂，余周周？林杨和你在一起吗？”r
余周周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慌张，她沉默了几秒钟：“是。”r
“他爸妈找他找不到，打电话他手机还是关机，我估计是没电了。我猜你们两个是一起走的，所以就打给你了，你能把电话递给他吗？”r
“好。”r
余周周将手机递给林杨，然后单手轻轻摘下耳包，另一只手想要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无奈对方抓得太紧了。r
林杨挂下电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摘下来了，不冷吗？”r
余周周没有回答：“你爸爸妈妈在找你？”r
“嗯，凌翔茜说我爸妈找不到我，她跟他们说看到咱们两个一起沿着南国路往区政府走了，所以他们就开车在前面的路口等我了。我们朝那个方向走吧，正好先把你送回家。”r
余周周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她将摘下来的耳包塞回到林杨的手里，又坚决地挣脱了他的手，把手套也摘下来还给他。r
“反正我们也没走出多远，我走回到车站去坐车，如果能遇到出租车就打车走，你快去找你爸爸妈妈吧。”她说。r
林杨的肩膀慢慢垂下来。r
余周周已经恢复了面如止水，她把手揣到衣兜里面，胡乱地点点头算是道别，转身就要走。r
“周周，你别走。”r
林杨呼出的白气隔绝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r
“我知道，我们想要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阻力。我不敢说大话，所以……也许不是现在，但是我会等，有一天我会变得足够强大，能够排除这些阻力，我会……”林杨的语气有些急。r
“林杨！”余周周打断他，“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r
“我刚才只是……一时糊涂了。r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真的不要来找我了。过好你的日子，也让我过好我的日子吧。”r
她说完就走，不敢回头，可是背后的人追了上来。r
“你不懂我说的话吗？”余周周脸色冷了下来。r
林杨好像不再慌张，反而笑了出来。r
“都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事了，如果我还是相信你说的话，”他摇摇头，“那我就是头猪。”r
“林杨……”r
“你不想坐我爸爸妈妈的车也可以。我陪你走回车站，你上车了我再走。”r
“你爸爸妈妈在路口等你呢，我们这样又要折腾半个小时。”r
“他们车里有空调，暖和着呢。”r
他把耳包重新给余周周戴上，然后再一次牵起她——这次出手的动作熟练自信多了，那种霸道，让余周周的闪躲完全失效。r
可是，林杨，余周周在心里说，我有喜欢的人了。r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余周周很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每一次真相都只有她自己知晓，她选择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都是一种很严重的伤害。r
动了动嘴唇，身边的男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带着淡淡的笑容，整个人沐浴在橙色灯光中，好像在一步步走向他自以为的幸福。r
她还是说不出来。她以为自己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r
掌心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让她几欲落泪。r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林杨整个寒假过得极为充实。r
他需要见到余周周，但是又不想以“早恋”的方式见面，于是便开始在大冬天起床晨跑——他不觉得冷，因为他从心里往外冒火。从他家一路跑到余周周外婆家的楼下，在楼底下站一会儿，用随手捡到的任何工具在楼门口有些陈旧的黑色木门上画正字，然后再跑回去。r
或者打电话，无论如何都克制着自己不说一句题外话，一本正经像煞有介事地讨论数学题。r
连这种装模作样都快乐。r
新学期伊始，路宇宁等人渐渐发觉了林杨的不对劲。他竟然主动要求重新加入午饭的固定团伙，在他们都误以为他追求失败的时候，他又总是挂着一脸幸福得冒泡的傻笑。r
“该不会是……疯了吧？”路宇宁痛心疾首，不由得告诫自己，爱情是碰不得的。r
对林杨来说，爱情的感觉是奇妙的。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声，也笃定了余周周的感觉——虽然对方并没有说喜欢他，但是至少没有甩开他的手，乖乖地跟着他走了那么远——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一贯的不冷不热、不在乎，只是林杨决定这一次不去考虑这种可能性。r
总而言之，他瞬间拥有了变得更加强大的决心，连语文卷子都变得很可爱，写作文的时候虽然不至于下笔如有神，至少流畅得多。r
或许是因为历史英雄人物在他笔下也分得了几许肉麻柔情。r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林杨不明不白地考了年级第一，而楚天阔，莫名其妙地沦落到了第六名。r
这的确算得上是大新闻，它的力量让凌翔茜整整两天没有收到楚天阔的短信。r
凌翔茜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和楚天阔之间究竟算什么。他会发给她“晚安，早睡吧，乖”这样的信息，可是白天却不声不响，她无论发什么样的短信，他都不回复。没有人在的时候，他甚至还曾经轻轻地拥着她，吻过她的额角，可是一旦当着其他人的面相遇了，他的态度就比以前还要冰冷十分。r
那种像煞有介事的冰冷，让凌翔茜一度怀疑额角的温度和那一刻狂乱的心跳是不是幻觉。r
“你不是劝过我的吗？第一名不那么重要。像林杨这种，他只是一时抽风，远没有你稳定的。”r
她发的短信，通通石沉大海。r
凌翔茜这次又是第二名，只不过第一换成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辛锐。然而，她来不及对这种让人不快的局面作出反应，她所有的牵挂都在楚天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