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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只是,小咪,请你一定要记住凉生的模样(9)


  其实,我跟程天佑的关系,并不像金陵想象的那样亲密。譬如在“宁信,别来无恙”,程天佑每次来,顶多是对我笑一下,最多不过走到收银台跟我打个招呼。

  有时候,想起他黝黑而闪烁的眼眸,我的心也会突然沉下去,生活似乎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

  第一次,上帝给了我一件心爱的礼物,他说,你不能碰。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为什么,这是人伦规定。世间万物皆有法度,对你,孩子,也不能例外。

  第二次,上帝似乎特别仁慈,又给我一件礼物,和第一件很相似。他说,你还是不能碰!

  我没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份衬不起这份华贵。灰姑娘之所以成为传奇,是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灰姑娘。水晶鞋的童话,只能上演这一次,所以轮不到我。

  我问金陵,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金陵当时一直看着我,两只黑黑的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异常美丽。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胳膊上,悄悄说,有过。

  我说,是凉生吗?

  金陵笑着摇摇头,说,其实,我并没有喜欢过凉生,不过是他的样子……她说到这里,将嘴边的话深深压了下去。

  我说,那么,是北小武?

  她吐吐舌头,说,别瞎说了,都不是的。姜生,你还是不知道的……不知道的更好。

  我突然紧张了起来,问她,你不会也是喜欢程天佑吧?

  金陵说,得了,姜生,你还真当程天佑是万人迷啊?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才对你的程大公子没兴趣,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好了。

  我吐吐舌头,这个吐舌头的动作似乎也是毒蘑菇给我留下的后遗症,我说,金陵,你说这个世界上的爱,分为几种啊?

  金陵说,爱和不爱,两种。

  我说,你错了。世界上,爱分为三种,爱,不爱,还有,不能爱!

  上帝就给了我这么两个不能爱的礼物,我却拒绝不了。

  睡觉前,我想起程天佑,想起那天同他掐架时,他说的那个词,所以,就戳了金陵一下,我说,金陵啊,BQ是什么意思?

  BQ?金陵转身看着我,什么BQ啊?

  我说,就是上次,程天佑说我的话呢,他说我“天使的身材一秀,全天下再也没有BQ一词,从此人类绝种”。反正就是这样的话。

  BQ?金陵冥思苦想。我在她身边也冥思苦想,直到我们双双入睡。睡梦里,满脑子英文字母B和Q在跳舞。

  50 最近,我言情小说看多了,大脑有些扭曲。

  程天佑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他,BQ是什么意思啊?

  我当时眼睛清澈得跟长白山的雪莲似的,问得程天佑直翻白眼。他胡乱地说了一句,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你需要这么好问吗?高考又不考BQ。

  我说,程天佑,你不告诉我,奶奶的,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程天佑笑,揉揉我的脑袋,说,别说得跟真的似的,恐怕我告诉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才会这辈子不理我了。说完,他话锋一转,说,姜生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我眨眨眼,还能怎么样?人模狗样呗。

  程天佑这次并没跟我吵架,他只是看着我,笑笑,他低头看看车前的小人偶红红的脸蛋。很长时间以后,他声音无比缓慢地说,姜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一个男孩子,不,确切地说,你是一个男人,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翻了翻白眼,很轻蔑地笑,这么低智商的问题还拿来问我,当然我不能这么跟他说,我说,还能怎么做?我总得先跟她说,我喜欢你,然后再做该做的吧!哪能说做就做!

  程天佑拿起车上的杂志“吧唧”砸在我的脑袋上,他说,真看不出来,姜生,你这女孩,脑子里怎么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下手真狠,我捂着脑袋,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说,我哪里乱七八糟了?我说的不对吗?难道能说做就做吗?就算你为她做一百件事情,做一万件事情,但是,你不说你喜欢她,你做得再多也是白做!女孩子就是千般矜持嘛,难道你做来做去地同她打哑谜,让她去猜谜底吗?我喜欢你这句话,总应该由男孩子先说的!要不,全天下干脆统一性别好了,干吗还要有男女之分,男女男女,先男后女,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不懂吗?

  程天佑被我说愣了。事实证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应该是这个整天在我面前标榜黄花大龟蛋的他。小样儿,想什么去了!

  他说,姜生啊,对不起。刚才是不是很疼啊?

  我冷哼,不疼的话,我干吗做兔子?不疼的话,你就使劲往自己的脑袋上抡!

  程天佑说,姜生,你看,我们这两年来,见面的时间不多。我生活在你的生活之外,而你也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我们见面了,一定要吵得天翻地覆吗?我们只能这样吵架才能证明对方生活在彼此的心里吗?再说,今天我来,绝对不是跟你吵架的,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最近可能暂时要离开这座城市一段时间。

  我不做声,其实,程天佑说得对,这两年时间,我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以两只手数清楚。挺自卑地想一下,或者,只有他特别闲来无事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吧。想这样的事情总是令人无比烦恼,所以,我笑笑,问他,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啊?

  他说,就是最近,最近的这段日子。然后,他就沉默,沉默了半天后,他说,姜生,我不放心你。

  我说,程天佑,你这个小人,你绝对有什么事情来求我!要不,你怎么可能对我说软话啊?难道地球不自转了?还是太阳突然从西边升起来了?难道江河逆流了?

  他叹气,姜生,你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好了,不跟你说了。高三的生活很苦,你注意身体啊。天也渐渐冷了,你千万多穿点儿衣服,别感冒。还有,如果你不是特别缺钱的话,就不要到“宁信,别来无恙”打工了,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我嘿嘿地笑,看着他,说,你别说那么多了,你说那么多,我突然很不适应。怎么跟生离死别了似的。程天佑,你不是杀人了吧?要躲到外面去。

  程天佑推了我一把,说,去你个乌鸦嘴吧!

  他这么一推,我的脑袋哐当撞在车窗上,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我说,奶奶的,程天佑,你搞谋杀啊!你将我撞傻了我还要不要考大学啊!

  他嘿嘿地笑,说,撞傻了的话,我收留你!乐得便宜你捡这么大一个大帅哥。

  我揉揉自己被撞疼的地方,没好气地对他说,你都一老头子,还帅哥呢?这年头真流行装嫩。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苏曼,然后问他,程天佑,苏曼居然是明星啊。这么半天,都忘了跟你说这个事了。

  程天佑笑,说,是啊,明星,多么光彩照人的角色。可是,这又怎样?

  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她挺适合的,女明星嫁入豪门,又将成就一段历史佳话啊。说完,我就美滋滋地笑起来。

  程天佑的脸拉得跟马一样长,他伸手想再推我一把,又担心弄疼我,只好将手晃在半空中,他说,我娶她,你做小吗?

  他这句话,我很久才反应过来,心跳得特别厉害,不敢看他的眼睛。程天佑真不是一个好人,无心说一句话,便让我欢喜伤心一齐来。

  程天佑说,前些日子错过了我的生日,想给我补上。他问我,姜生,你有什么愿望啊?我帮你实现。

  我当时听得特别开心,我想,如果这句话是上帝跟我说的,我该有多开心呢?那样子,我会告诉他,我一定要让他帮我实现,为了这个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程天佑毕竟不是上帝,他只是凡俗间一个男子,所以,我只能跟他说一些比较切合实际的愿望,我说,我想弹弹钢琴。

  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小,我生怕会遭到程天佑的讥笑。但是没人知道我多么渴望知道,指尖触碰黑白琴键是什么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凉生就告诉过我钢琴这个名词,我觉得特别美。我经常会梦到,弹钢琴的凉生,他细长的手指翩跹在黑白琴键上,眼睛里流淌着一种叫做美好的深情。很小的时候,他说,他一定要教我弹钢琴。可是,就目前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

  每次想到凉生,我的心就隐隐难过,隐隐地泛疼。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凉生那场令人心伤的遭遇,想起他手掌心中攥成团的粉红色的钞票……一切情景,仿佛历历在目。这样的感觉,真让人难以平稳地喘息。

  程天佑温柔地看着我,笑,说,姜生,那,你会弹钢琴?

  我摇摇头,说,不会。

  可能我不该莫名其妙地有这种想法吧。我仰着脸对程天佑笑,我说,算我突然脑子进水了,要不,你就给我放焰火看吧。

  我这两样要求,都提得比较诗意,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如果我们真的在这个城市里放焰火,那么很快我们俩就得被城管给逮走了,还要被罚款。可能最近,我言情小说看多了,大脑有些扭曲。

  程天佑抬手看看手表,说,姜生,不早了,你赶紧回学校吧。我有事先走了。你的愿望这么简单,真是小孩。等下次,我来找你。

  51 姜生,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记仇了。

  夜里回宿舍的时候,我感觉特别孤单。金陵在外面租房子住,我都没有说知心话的人了。白天上课的时候,同她偷偷传小纸条,问她,房子里有没有闹鬼啊?其实我的本意是想将她吓回宿舍里,同我住在一起。金陵就在课堂上冲我做鬼脸,结果被老师给发现了,被罚到操场上跑圈儿。

  他们常说,世界上最毒妇人心。其实,说这个话的人肯定没有上过学,读过书。当然,我可没说,世界上最毒的是某些老师的心啊!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说!

  去开水房打热水回来,我在宿舍的走廊处碰到未央。她看着我,表情淡淡,没有厌倦更没有欢喜。她说,姜生,你怎么老躲我啊?

  这句话说得我特别来气,我能不躲吗?我怎么也想多活几年。这又不是战争年代,需要我争先恐后地去英勇就义。我低头,错开她的视线,我说,我不能总是招惹你,让你烦吧?我再没有大脑,我也得记得您老人家给我的教育不是?

  未央将书抱在胸前,对我笑,说,姜生,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记仇了!

  我翻翻白眼,他奶奶的,又来跟我扯哲理,要是我用热水烫你一下,看你记不记仇!而且,她用来烫我的,估计是沸油,而不是沸水。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她虽然这样伤害过我,可仍然不影响她的漂亮。走廊淡黄色的灯光下,她确实漂亮得令人眼花。或者,她的坏只是针对我,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她是好人。

  我只能这样理解了。

  未央见我沉默不语,就拎过我手中的暖瓶,拉住我的手说,姜生,对不起,我知道,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你,可是当时我太冲动了,可能这就是嫉妒心吧。其实,我更不愿意伤害凉生,毕竟,我喜欢他。那天看到他伤成那个样子,我心里也自责得要死。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人人宠着我的家庭里,见不得别人比我多半分。所以,姜生,我伤害了你,也伤害过凉生。但是,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姜生,你能懂吗?

  我傻乎乎地看着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道歉,听不得别人说软话。她这样一说,我竟然觉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扰乱了她的生活。所以,我说,其实,我并没觉得你坏,你也不用说这么多。

  未央笑,她说,这一年多来,凉生一直挺内疚的,他觉得当时自己不该那样凶你,毕竟你是大人了。

  她这话说得我有些莫名,凉生再怎么凶我,还不是拜她所赐?怎么折折回回的,所有事情的不该,都轮到我和凉生身上了。

  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将暖瓶从她手里拿过来,并没有邀请她进宿舍。可是,她却像游鱼一样跟进来。我看看她,你有什么事情吗?

  未央笑笑,没什么,只是过来坐坐。

  那天,她一直在我们宿舍坐到11点,同我们宿舍人一起起哄,谈了很多明星的八卦绯闻。我们宿舍的人问她,她是不是跟一个叫苏曼的女明星很熟悉?

  她就笑,说,你们想要签名的话,我给你们去要。

  那些女生立刻来精神了,纷纷表示想得到她的签名。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明星的签名到底有什么用,大家都这么热衷。住在金陵上铺的女生是一个叫于文的女孩,在我们宿舍里,算是新新人类,跟北小武一样,都是艺术生。

  艺术生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随意地穿着打扮,而且不会轻易被学校处分。但是要说搞怪的话,她跟小九绝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探下头来问未央,听说,那个苏曼被一富商包养,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未央看看我,淡淡地笑,什么包养?她那是恋爱,只不过对方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罢了,那些八卦爆料,你们不要那么相信。

  大家一听都来劲了,一个劲地问,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未央看了看爬在床上看书的我,笑,这个,你们还是别问我了,问问姜生吧,她好像比我跟那个有钱人要熟悉。

  未央的话让我愣了一会儿,同宿舍的人叽叽喳喳个不停,问我,姜生,姜生,快给我们讲讲苏曼和那个有钱人的事情啊。

  我说,我有什么可知道的,我不认识苏曼,更不认识什么有钱人,你们还是问未央吧,给你们要苏曼签名的是未央,不是我,我可不够这个档次。说完就钻进被窝里了。秋天的夜晚,空气有些凉。

  未央笑了笑,对于文说,得了,咱的姜生生气了,就是小心眼儿。开不得玩笑。然后她看看金陵空荡荡的床铺,一脸狐疑,问我,金陵今晚怎么不在?

  我翻身看看她,说,金陵这个学期不住宿舍了。

  未央就笑,她早该不住这里了。然后很礼貌地跟我们宿舍人道别,说是一定帮她们跟苏曼要签名相片。她走的时候,轻轻地附在我的耳边说,姜生,以后少跟金陵在一起,那妞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小九没区别,都是混出来的小孩。

  未央的话听得我背后直发凉,我发现在她眼中似乎没有什么好人。

  她说金陵不是好人,那金陵就不是好人了吗?我对未央真是无奈到家了,谁愿意别人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的好朋友指手画脚呢?

  52 所有的事情在这里结成了结,然后汹涌而来。

  程天佑很久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每天,太阳晃到头顶的时候,我们从教室里走出来,然后跟着摇摇晃晃的阳光一起,晃进食堂。我很少和凉生一起吃饭。他最近可能因为学习的压力比较大,瘦了不少,这样单薄地晃在太阳底下,令人心疼。

  金陵的饭量很小,我的饭量却出奇的大。我想准是从小让凉生做的水煮面给撑着了,胃口变得特别大。想到这里我就特郁闷,我想,如果以后,我跟别的男生约会时,吃得比他们都多,他们是不是会被我的豪情吓跑呢?因为心情郁闷,所以我又多吃了不少饭。然后,上午学的东西全部跟着饭吃到肚子里了,大脑空空的。

  金陵的眼圈有些发黑,有点儿熊猫的造型,看起来有些可笑,其实我对她真有些想不通,她整天熬夜地拼命学习,却总隔三差五地缺勤。尽管我同她不在一个教室里了,但是,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从高一就这样。以前,我特别羡慕她有说不来上课就不来上课的勇气。当时,在我眼里,这完全是江湖女侠的豪迈和魄力。而她总解释说是因为奶奶的身体不好。

  吃过午饭后,我和金陵回教室,在楼梯口遇见了北小武。他挎着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东西,鼓鼓囊囊的。我奇怪地问,你这是打算野营去?

  北小武摇头,哪能,高考革命尚未成功,小武同志仍须努力啊。我整理起这些东西,是因为最近我妈身体不好,总是来电话让我回去看看她。说完,他紧接着又问我,姜生,你们重点班做的那份黄冈试题借我看看好不?我带回家去看。

  我看着北小武,发了一会儿愣。这个曾经八门课冲击一百分的天才对我说这样有深度的话,我有些不适应。回答的时候也有些结结巴巴的。我说,有有有……有啊,你……你你……跟跟……我我我来拿……拿吧。

  北小武看了看我,转头问金陵,她……她她,她……这这这是……怎怎么了?

  金陵摇摇头,说,我……我不……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