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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婚礼·误佳期(2)


  只要你一句话啊,我就转身,我就再也不离开。

  再不离开。

  那个夜晚,纷扰繁杂,我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并不知晓,自己倔强的心曾在刚刚,为他悄悄地动过。那声音泠泠作响,仿佛天乐。因为爱情,因为爱情啊。

  可是,我不知,他也不知。

  我们总是这样,让自己执拗在最初的情事里,忽略了自己的心。

  抑或说,最初的爱,是四海潮生,以至于之后的微微涟漪,撼不动它的地位。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有一天,这微微涟漪,终成滔天巨浪,可使山摇地动?

  67 因为他,再骄傲的人,也骄傲不起来。

  宁信追出来的时候,天佑刚驱车离开。

  我站在春夜的寒风中,转身,却见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走来,说,姜生,你……没事吧?

  我笑笑,说,没、没事。

  然后,我生怕她担心,又说,我哥对未央感情很深,你瞧,北小武都替我那么死乞白赖地求了,哈哈,他还是一点都不动摇。不过,宁信,北小武不是我怂恿的。

  宁信叹了一口气,眉心紧锁,说,我知道。你要想告诉他,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早在医院,未央对他隐瞒的时候,你就会说了。可我害怕,明天的婚礼……我笑笑,擦擦鼻子,说,凉生那人,决定了的事情啊,就不会回头。他要是不肯爱,谁都不能说服他爱。

  宁信却说,我怕的是,他不是爱未央,才娶未央;他是要躲自己的心,才娶她……

  我便笑道,别开玩笑啦,又不是电视剧。这是生活啊,生活里哪有那么多苦情的事,我哥又不傻。哈哈。

  宁信说,我刚才想请求他原谅未央,未央没有对他说出真相,是因为太爱他,爱到怕失去他。可你走了,我担心你出事,就追上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有人在不远处嗤嗤地笑道,宁信,啊,不,我得喊声大嫂!你可真贤良淑德,三更半夜都不忘照顾我哥的花花草草们。我要是我哥,我也喜欢你这么个忘忧草、解语花。哈哈。

  我和宁信转过身,只见天恩和几个保镖从岚会所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眉眼如花,对宁信摇摇头,说,不过,你说你跑得这么快,也不怕动了胎气啊?那可是我哥的血脉。

  他话音一落,宁信的脸色瞬间变白了,她惶然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她是一个窃取了别人幸福的小偷。

  我倒退了一步。

  这真是晴天霹雳!

  可是,我又瞬间清醒了。

  就算是霹雳,我也没有被劈的权利啊。

  我是谁?

  充其量只是一个前女友,还是一个用情不专、满心凉生的前女友。

  于是,我连忙对宁信笑笑,说,恭、恭喜啊,你要做妈妈了。

  可是,嘴角的笑却那么苦,一直苦到了心里。

  宁信说,姜生……我……我不是……有心……

  天恩似乎很忙,无心看这场好戏,他看了我一眼,就被推着往车的方向走去了。

  经过我身边时,他冷笑道,我要是你就去死好了。自己爱的男人,明天要结婚了;爱自己的男人,也放了手,要做别人的爹了。哎哟哟,这命苦得啊……

  天恩走后,宁信看着我,目光盈盈,似乎在微微闪躲着什么。

  她说,姜生,别恨我,也别恨天佑。

  我笑笑,忍着不去有别的情绪,说,该道歉的是我,刚才还任性地要他带我走。

  其实,天佑……是个很好的人。

  宁信点点头,说,是的,人极好。

  然后,两下沉默了。

  半晌,她抬头对我笑笑,说,姜生,这件事先别声张,我不想天佑烦恼。你知道……我和他……父亲……所以,他就是有娶我的决心……我们也得等很久很久……甚至,我都想,这辈子……就是不能嫁给他……能生一个像他的孩子,就已经足够了……

  说完,宁信低下头,眼角是久久不肯泄露的悲伤。

  她的话让我的心悲戚难当,我怜悯这个女人,她爱得那么隐忍,又爱得那么坚持。

  似乎,每个女人这辈子都会遇到自己的命中克星。

  因为他,再骄傲的人,也骄傲不起来。

  就像,天佑之于宁信,凉生之于我,天恩之于金陵,甚至,北小武之于八宝……就在这相对无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她闪入旋转门后就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转身就追,小九——

  可我跑进门去,找遍整个大厅,却不见她的影踪。

  她真的在这座城?还是我眼花了?

  68 她对我笑笑,说,姜生,我的好妹妹,你不是要恭喜我吗?

  回家之后,睡前之前,我对着镜子照了好久,也笑了好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玩斗地主时,被两个炸弹轮着炸掉的倒霉鬼。

  我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自语道,嗨,姜生,明天去买彩票吧,说不定能中五个亿。然后,我就开始分析,要是中了五个亿,我该怎么花……最后,我被这怎么花都

  花不掉的五个亿给愁坏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眼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里还有红血丝,跟只喝醉了酒的熊猫一样。

  一大清早,我就开始纠结。

  上班呢,还是去参加凉生的婚礼呢?

  上班说不定我要面对我的顶头上司程天佑,那我需要恭喜他当爹了;去参加婚礼,我一定会面对凉生,那我需要恭喜他和未央新婚大喜、白头偕老。

  我真是个倒霉孩子啊。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参加凉生的婚礼,怎么说,我都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我找出曾被金陵撕掉的皱巴巴的喜帖,看了一眼举行婚礼的酒店,就开始给金陵打电话,结果关机。

  我想了想,又给北小武打电话,结果依然关机。

  我就狐疑了,我想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大闹过人家的单身派对吗?怎么,都在关机思过呢?还是……

  我已经跟公司人事请过假,所以,直接打车到了未央和凉生举办婚礼的酒店。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我是时候离开永安了。

  因为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心慌了。是的,对着这个男人,我开始心慌了。想到他的名字时,我都心慌;想起他是要当爹的人,我就心痛。

  这是我不想要的感情,而且是我绝对不想要自己对他存在的感情。

  来到酒店门口,刚下车,就看到酒店巨大的拱门上挂着写有新人志喜的横幅,可是,门前却无人迎接。

  酒店冷清得让人觉得不对头,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新娘未央。

  我当下产生了一种很坏的预感,手心瞬间冰凉,我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

  电话中,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像春初不可暖融的冰,她说,姜生?

  我应了一下,嗯,然后说,未……呃……祝你和我哥新婚大喜啊。

  她似乎笑了一声,很落寞的模样,说,大喜?嗯,真是大喜!谢谢你,谢谢你!

  姜生,真的谢谢你!

  她一连说了几个“谢谢”,可是我却觉得这些“谢”字里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怒意。

  她问,你在哪儿?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这么热闹的时候。

  可电话里除了她的声音,却并无其他。

  我说,我在酒店门口,这就进来。

  她就笑道,好啊!我等你!

  我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了酒店。

  走进她说的紫玉厅时,我整个人呆住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花团锦簇,婚礼现场布置得温馨而大气,温馨来自一个女人对家、对爱的渴望,大气来自那个男人优良的审美观。

  可是,偌大的宴会厅里,只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子,她静静地望着台上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发呆,当她回头看到我的那瞬间,便怔怔地笑了,笑得那么灿烂。我呆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她的婚纱很美,她的人也很美,她交付了她最美的年华、最美的情谊,换来的却是……却是……新婚当天,那个男人最狠最彻底的放弃。

  她对我笑,眼眸中水雾弥漫,她说,姜生,我的好妹妹,你不是要恭喜我吗?那一刻,我口干舌燥,如坠地狱。

  她缓缓地走向我,婚纱是刺眼的白,她的笑容是刺眼的美。

  她看着我,上下打量着,半天后,笑着问我,我的婚纱漂亮吗?

  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胸如石压,不知如何说话。

  她笑笑,凄艳动人,说,可他不肯看。

  她冲我转了一个身,然后问,姜生,我漂亮吗?

  我麻木而心疼地点点头。

  她就哈哈大笑,说,可是,他却不肯看,一眼都不肯看!姜生……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很温柔地问我,姜生,你饿了吧?

  我还没有回答,她就拍拍手,只见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很犹豫地问道,小姐……都没来……还要上菜吗?

  未央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又瞬间黯然,她笑道,他们都会来的,都会来的!然后,她转脸看着我,说,姜生,你说是不是?他们都会来的。

  我看着她满目的期待,我知道,此刻她已经痛苦到了麻木,就说着傻话骗着自己,于是,我极其不是滋味地点了点头。

  未央在那一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服务员说,姜生都说了,他们会来的!他会来的!上菜!

  服务员不知所措却最终遵从了这个感情上受了严重伤害的女人的意愿。

  宴会厅里,服务生鱼贯而入,将佳肴一一端上。

  大概,他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婚宴。

  只有美肴,却无嘉宾。

  就这样,在这个落寞的日子里,未央的婚礼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面对着几十桌盛宴,孤单可笑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未央,她望着桌上的美食,笑得异常美艳。

  我哆哆嗦嗦地开始拨打凉生的电话,却不在服务区。

  未央很冷静地看着我,孤孤单单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开始慢慢地享受这无边的盛宴。

  她先是细细地嚼,最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变得毫无吃相,满嘴都是。她望着我,笑道,很好吃啊,来,姜生,你也吃。

  她像是一个用力游离在自己情绪外的孩子,不肯去碰残忍的现实。

  她一生之中,从无这般狼狈,也从无这般不体面。她是锦衣玉食下养大的孩子,因为宁信的付出,她不知人间愁苦。

  佳肴美酒,她从不放在眼中,而此刻,却仿佛只有食物,才能将她巨大的悲伤给填埋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虽然什么也没做,却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毁掉了她的人生。

  她一边吃一边笑,那些饭渍、菜渍纷纷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她开始没有注意,然后又开始小心地擦,一边擦一边紧张地说,怎么办?他要是来了,会发现不好看的。

  此时的我,面对着此时的未央,心就如同放到了碎肉机中一样。想哭,却觉得那是鳄鱼的眼泪;不哭,却又忍不住难受。

  我脸上奇怪的表情落在未央眼里,让她一边吃一边发笑,说,哈哈,姜生,你的样子太奇怪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她终于哭了,眼泪落在了婚纱上。

  她看着我,一字十行泪,说,姜生,为什么,爱一个人要这么难啊?

  她说,我错了,我求他了,我道歉了,我隐瞒了他真相,我只是想得到他,我只是想陪着他,我只是想这辈子都不离开他。我错了吗?

  她说,我求他娶我,甚至只陪我演完这场婚礼也好,别让我一个人难堪……可是……姜生……姜生啊,他却连这点都不肯!

  她说,你们都说,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然而这君子狠起心来,却可以这么狠。她说,我以为,我穿着婚纱,在这里等他,他就会来,我以为他会心软,我以为他会想起我曾经的好,我以为我的付出,足以抵掉我这次的错……可他却不肯看我一眼,一眼都不肯……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那泪眼迷离的笑容里充满了麻木和厌世的情绪,她说,姜生,你说,他到底有多恨我?

  他有多爱姜生,就有多恨你!

  这时,宁信满面凝重地走了进来,声音缓缓。

  她心疼这个女孩的倔强,心疼她的受伤,却也恨她的倔强。

  其实,早在昨天夜里,当凉生冲到“宁信,别来无恙”会所,拉出未央,问起北小武所说的话是否真实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会如此绝决以对的。

  她的理由很简单——他是程家的根,是程方正的血脉,混杂了周慕这个男人的血,你说,他会有多柔情?!

  她不是没有警告过未央,关于凉生这个人如果释放了负能量,会有多么可怕;她不是没有告诉过未央,凉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他曾有过的所有妥协和隐忍,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妹妹陷入一场无望的不伦之恋,所以,沉默和不争成为了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最好方式。

  在宁信看来,凉生的柔软和冷静,只是他的一个处事态度,而不是他的性格,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决然不会有程天佑的柔肠百转。

  程天佑冷的是言语,凉生冷的是心。

  可是,未央却不肯听她的任何劝告。

  于是在“宁信,别来无恙”会所里,她先是闹情绪——是的,我就是隐瞒了你,怎么了?!凉生叹了一口气,说,那么,明天的婚礼,取消吧。

  一瞬间,未央便慌乱了心,她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我错了,对不起,我是爱你的啊。

  凉生没有看她,目光淡淡,似乎是心疼,却说,我不是跟你来商量,只是通知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毫无挽回的余地。

  他回到车上,亲信老陈已经被他铁青的脸给惊住了,老陈越来越害怕这个年轻的男人,他远不是寄人篱下的程家表少爷那么简单。

  凉生对呆愣着的老陈秘密吩咐了一件事,说,用什么方式我不管,我要你今晚就去验,我和姜生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老陈知道,凉生是想验DNA。

  这夜,面对这个惊天的消息,凉生强忍着自己的冲动,劝说自己要冷静。

  正如宁信所说,他隐匿着自己所有的欢喜悲伤,就是不想自己太过期望,然后落空。这点,就是他和程天佑最大的不同。

  除了害怕程家会阻挠,凉生本人也是她不看好未央与其在一起的最大原因——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幸福,但是,幸福绝对不是一个人的赠予,而是两个人相互的取暖。

  而凉生,显然不是可以与未央相互取暖的人。他会冷掉她的心,她的青春,她的幸福,她的一生。更何况,她为了这场婚礼,对他做了最大的欺瞒。

  按照宁信对凉生这个人的了解,她知道,他会有多恨未央,会有多么不能原谅她。

  所以,昨夜,她劝说未央放弃。

  所以,当她走入未央这一个人孤单的婚宴,面对她如泣如诉的蒙眬泪眼时,还是那么认真、那么残酷地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姜生,就有多么恨你!

  这仿佛一记霹雳,炸在了未央的眼前。

  她像被人用耳光狠狠地扇醒了,从逃避、麻木之中醒来,她不再笑,更不再哭,而是呆呆地看着我,喃喃着,仿佛在念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被她狠命忘记,却又要拼命想起的名字——姜生?姜生!姜生……

  渐渐地,她仿佛从昨夜醒来,迎着我走过来,哈哈大笑,说,姜生!她说,姜生,现在你该满意了吧?!我失败了!我彻底失败了!败给了你!我留不住一个我想爱的男人,你,满意了吧?!你该对着我笑啊!你该嘲笑我,甩你耳光时多么硬气;你该嘲笑我,对你晒幸福、晒蜜月时多么可笑!来啊,嘲笑我啊!

  我站在原地,任凭她推搡。虽不是我主动犯下的错误,却是和我最紧密相关的亲人伤害了她,我无力反抗。

  宁信拉住几乎发疯的未央,说,放弃凉生吧!别傻了!

  未央转身,狠狠地看着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她说,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我放弃凉生,不就是希望凉生和姜生在一起,那样,就永远没有人跟你抢程天佑了!你太自私了!

  宁信看着未央,心酸而悲伤。

  我看着宁信,未央的话也让我分外感伤。

  突然,未央一把拉起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将我拉出酒店,来到停车场。她将我推进车里,关上车门,任凭追来的宁信如何拍打车门,她都不肯开。

  她拨打了凉生的电话,却被转到了声讯台。她露出凄厉的冷笑,说,凉生,你不接我的电话,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带走你最爱最舍不得的人!小鱼山的悬崖边上,我告诉过她,如果她把我逼上悬崖,那么我就抱着她一起跳下去!

  说完,她就发动了汽车。

  我在她身边惊慌失措。

  我试图跟她说话,她却转脸对我冷笑道,你想死在路上,还是死在悬崖下面?可未及她开出酒店,车后就蹿出一辆车,硬生生地将她的车逼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