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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成全·相见欢(2)


  北小武挂电话的时候还不忘扯了一通,话筒彼端“嘟嘟”的忙音,让人想抓狂。

  武哥,你姜妹我只是想说句话啊!

  太坑爹了!

  我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儿愣,想起昨天陆文隽应诺我的,他说,今天凉生就可以出院了。

  走下床,看着偌大的房子,还有床头柜上这所房子的钥匙,我想,我大概应该找个时间把这房子退还给天恩。

  这是天佑的房子啊,这里的一橱一柜,一条毛巾,一个皂盒,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物件,都残留着他的影子。

  而今时今日的我,再也配不起他给的这些好。

  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刻,我狠狠地将自己的脸埋到了洗手池里,狠狠地搓。

  原来,冷水的作用很妙,可以抑制住人的眼泪啊。

  我去医院之前,给花店里的助手薇安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这两天有事,让她和店里的人多照看,又给北小武发了一条短信。

  对短信的内容,我犹豫再三。

  思忖了很久,只拼出四个字:凉生安好。

  想了又想,又在后面补充上:其实,我以前转告给你过凉生回来的消息,但是你手机总是停机。我们都很想你,早些回来吧。另外,你的伤势重不重?需要钱的话,跟我说。

  我发出这条短信后,就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因为要去医院,要去见陆文隽,要去看凉生……我现在的心情比较凌乱。我担心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北小武会跟火烧了屁股的峨嵋山猴子一样,将电话拨打回来,而我此刻,根本无力应付。

  嗯,短信里,我没有告诉北小武,因为凉生的一场子虚乌有的大病,让我得知了我和凉生居然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子,或许,对我们彼此都好。

  在一个既定的结局面前。

  6 你现在不狠心分手,将来会红杏出墙的!

  这段日子,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去面对任何事情。

  前番因陆文隽而起的天塌地陷,只有我自己知道,北小武在外地,金陵因为家事请了长假,去了美国探望父母。

  没有朋友在身边的时候,一切只能自己独力承受。因为有安慰,因为有依靠,所以可以放任自己沉溺悲伤,自怨自艾,人也矜贵。

  可如果朋友不在,没有安慰,无可依靠,也就只能大爪子一挥擦掉眼泪,说一句“其实老娘我很强”,自我安慰,自我修复,并狠狠地自强不息。

  我发现自己最近心得颇多,在心理研究方面硕果累累啊。

  从公寓走出来,经过花店时我并没有进去,而是一直向医院走去,倒是路过那个书报亭时,我不自觉地停住了步子。

  城市中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些明星富豪的坊间传闻,所以天佑同学总是能隔三差五地上上小报的头条,甚至连他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都不能幸免。

  不过今天的报头似乎有些诡异,用的居然不是他的花边新闻,只是我看不太清,也不敢去看——昨晚噩梦中的场景和此时此刻多么相像啊。

  秋天的街道,凋落飘零的桐叶。

  车水马龙的街道,匆匆忙忙面无表情的行人,没有人肯停下脚步——这些无不让我内心惶恐,生怕下一秒,梦中的剧情会在现实中上演。

  我慌忙转身,从报亭前走开了。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嘲讽的声音,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他说,啊呀,真没想到啊,姜生,你也有今天哪!想知道天佑的消息,居然只能依靠这路边不着调的报纸。

  他上辈子一定是冰神,所以今生所到之处无不透出一股瘆人的冰冷。我不必转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已经够我重感冒俩月的了。

  我镇定了一下,回头。

  程天恩端坐在轮椅上,离我的距离不远不近。他满脸笑容,明朗动人,黝黑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隐吹着秋天里的长风,随随便便一舞,便是碧波摇曳。

  作为一个不算标准的颜控,我其实很爱这张天使一般的脸啊!

  怎么可以有人长着一张这样的天使面容啊?美得像是神话中的水仙少年,带着一份恬美,却又有一种凛冽,嘴角勾着坏笑,眼睛里闪着无辜的光。

  可是当这张天使一般的脸标注上“程天恩”三个字的时候,我就想将其踩到脚底下,狠狠地踹三脚,左脚三脚,右脚三脚,再吐他口水!

  天恩见我沉默,嘴角就勾起一丝笑,说,姜生小嫂嫂,我哥只是离开了,又不是死了,你干吗一脸丧夫的表情啊?

  嫂你姐夫啊!丧你姐夫啊!我心里暗骂,却也迅速计算了一下我和程天恩的距离,然后又迅速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助手,眼睛的余光又极速地扫了扫周围。真是!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刷——我拦下一辆的士,吱溜一下,我用冲刺的速度逃离了魔鬼天恩的视线,冲进了的士车厢——师傅,去清远医院!

  的士一溜烟地离开了,只剩下惊愕在大街上的程天恩和他的助手。

  长街那个秋风,黄叶那个飘零。

  我在车厢内长舒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受虐狂、受气包,有腿有胳膊会逃跑,干吗非要原地站好被他奚落?!这段日子重压的敲打锻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他用小手指戳戳,就会倒地痛哭的女孩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打的时代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打得过就死命打,打不过就飞速跑。

  正当我在车厢内自鸣得意时,司机突然开口了,他说,姑娘,跟你男朋友闹别扭了?

  我说,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我刚才偷瞧了,你一上车,你男朋友差点从轮椅上扑下来!那表情痛苦得哟……

  我摇摇头。

  司机说,不过,姑娘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媒,可我要跟你说,我觉得你还是分手吧!你说你嫁一残疾,将来的性生活都不和谐的!你现在年轻,不晓得其中的利害,等你年龄大了,就知道这性生活的重要了……

  X……生活?

  X生活!

  @¥%#¥……¥

  我登时石化在出租车上,直等下一秒羽化成仙了。

  一大清早,我满心悲伤地路过这秋天的长街、昨夜的噩梦处,去看今天更噩梦的陆文隽,然后一司机大叔很关切地跟我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谈油价、不谈中石化,跟我谈X生活!

  一大清早啊!

  满城尽是怪蜀黍啊!

  奥特曼不要打小怪兽了,快组团去打怪蜀黍啊!

  ……

  司机大概从后视镜里看出来我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黑……所以也就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付钱下车。

  我关车门时,司机师傅极其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你现在不狠心分手,将来会红杏出墙的!

  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

  一大清早,我招谁惹谁了!

  “X生活”和“红杏出墙”到底跟我这一脸忧伤书卷气的单身低龄女青年能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

  但是下一刻,我就知道了,原来,X生活和我真是有关系的。

  7 为你在这人世间一秒钟的微笑,我拿一辈子去换都愿意。

  我极不情愿地来到了陆文隽的办公室前。

  他的女秘书一见我出现,立刻武装出一脸微笑,起身迎了上来,身体微微向前,甜甜蜜蜜地来了一句:姜小姐,陆总这次真的不在!不过,他吩咐我,请您在他办公室里等他。

  我说不用了,我就站在外面等他就是了。

  其实我心里在暗自盘算,要不要背着陆文隽偷偷潜入住院部去看凉生。如果他康复了的话,那我就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拽着逃离这龙潭虎穴。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那怎么可能呢?

  恐怕还没冲到凉生眼前,未央就会在门前直接将我碎尸掉的。

  我之前不是没有求过她,也告诉过她事情的真相,我说,凉生没病,一切都是陆文隽在陷害他。

  而她却高傲地仰着下巴,用她漂亮的像寒冰一眼的眼眸睨视着我,对我说,姜生,你听好了,凉生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其实,她的心倒未必真的是如此决绝。只不过,她不信任我所说的话。在她看来,我的任何举动,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已知晓和凉生再无血缘牵扯的我,想从她的身边抢走这个让她从少女时代就喜欢,而且辛苦地喜欢了八年的男子。

  其实,我很在意这句话——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怎么可以有人拿着你的性命做赌注呢?在这世界上,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活着,无论怎样,都要让你好好地活着。

  替我们早早离去的父母,替那个从四岁起就像跟屁虫一样流着鼻涕跟在你身后的姜生。

  你可知道,为你在人世间一秒钟的微笑,我拿一辈子去换都愿意。

  虽然拿命交换的时候,我可能会哭泣,可能会害怕,可能很想像小时候那样躲向你身后,可是,这依然挡不住我说我愿意!

  我说,我愿意。

  你知道吗?

  自从我上次找过未央,未央大概去找过陆文隽,表明过她的疑惑。陆文隽自然是满面春风、温文尔雅地为自己洗白了,然后他便悄然地在病房门口安排了重重防卫。

  此后的日子里,那里总是矗立着几个壮得如同大山一样的保镖,他们虽未戴墨镜,但却日夜交替潜伏在那里,装作无所事事,看报纸聊天,扮作病人家属。可是,每次我一出现在病房通道前,他们就会全体起立,默默地表示“欢送”,让我再也无法接近凉生的病房了。

  之后,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去闯陆文隽的办公室。最终,接受他的条件,任他摆布。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看了看依然对着我满脸堆笑的女秘书,改变了主意,说,那好吧,我还是进去等他吧。

  说完,我就走进了陆文隽的办公室。

  其实,到现在,我的心一直在揪着。虽然我和陆文隽之间达成了协议,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凉生康复,我心里的石头还是无法落地。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住院部,那里有个和我的生命关联了十七年的男子,生死未卜。

  除了哀求过未央,我也曾在大雨滂沱之夜,几次三番地前去凉生的祖父程方正位于郊外的别墅,可是大门之前的警卫人员告诉我老爷子不在。

  我不肯相信,只能在冷冷的大雨里无望地哭。

  那种秋风秋雨愁杀人的凄凉感觉,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最后有个老人,不知是花匠还是工人,于心不忍,撑着伞从哨岗走出来,告诉我,老爷子确实不在,他去香港休养身体了,暂时不会回来。

  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几乎绝望。

  那一刻,我才懂了,为什么陆文隽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他和凉生的父亲周慕暂居国外,不通音讯;而凉生的外祖父程方正也去了香港,更难以知晓——不得不说,这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唉。

  那是一段我不敢回想的绝望的日子——大雨浇身之后引发了高烧,高烧之下,引起了肺炎。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无人安慰,无处倾诉。

  在未央对我说出凉生就是死也要死在她面前那一刻,在极度绝望之下,我甚至去求过程天恩。当然,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有时候,明明是自我作践,你却会因为某个人而奋不顾身。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目光从住院部收回来。

  久等陆文隽不来,我想起了他办公室里那个隐蔽在帷幕后,监视病房中的凉生的监视器,不禁悄悄地走了过去。

  突然,办公室附设的洗手间里传来“扑通”一声,外加轻轻一声娇喘般的“哎呀”,吓了我一跳。

  难道有贼?

  8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走向洗手间。

  一推门,只见柯小柔这货正爬在地上娇弱地揉着他的小蛮腰——他居然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他要干吗?要对陆文隽欲行不轨吗?

  一见柯小柔,我不禁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陆文隽缓缓走了进来,女秘书热情地跟在他身后,甜蜜地喊了一声,陆总,那个……

  女秘书大概是要向他汇报我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可这时陆文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示意女秘书先出去,接起了电话。

  柯小柔生怕陆文隽撞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一把将我拖进了洗手间,捂住我的嘴巴。他把食指搁在嘴巴上,冲我吹眉毛瞪眼睛,示意我不要出声。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不敢关闭,唯恐发出什么声响。

  我挣扎起来,低声说,干吗?

  柯小柔将娇声低低地压在嗓子里,闭嘴!你要出去也行,不准跟他说我在这房间里。我就看着你俩狗男女在我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好事!人家当你姐妹淘,你却勾搭人家男人!还敢说自己委屈,你今天不是投怀送抱上门了吗?!

  我被柯小柔的混蛋逻辑搞无语了,虽然恨却只能小声说,你神经病!

  ……

  我和柯小柔的对话还没结束,陆文隽的手机通话已经完结了。

  他看了看办公室,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下电话,召进秘书来。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女秘书倒没进来,只见一妖艳漂亮的女人冲了进来,似乎是用了狠劲将女秘书撞开,纤细的胳膊一挥,将女秘书推出门去——你出去!我和陆总有事要谈!

  啪——

  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而且被熟练地反锁了起来。

  利落间却带着暧昧的气息。

  门外的女秘书尚未回过神来,已经被突然而来的漂亮妖女给一把挡出办公室门外去了,只能在门外跳脚。

  陆文隽微微一惊,看到眼前这女人,嘴角勾起,表情恢复了轻松,慢慢悠悠地坐在办公椅上,缓缓躺身下去,只是审视着她。

  漂亮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向陆文隽,那一步一摆中,身段玲珑,风情万种。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陆总”。

  洗手间里,作为一个女人我的骨头都酥了。柯小柔在我身后,极度怨愤地娇嗔了一句:敢情狐狸精今年庆丰收大甩卖啊!

  我一听柯小柔的哀怨声,突然不自觉地站到了他那条战线上去了。我居然会觉得,对,柯小柔和陆文隽这对官配,要遭遇狐狸精了!

  漂亮女人背对着我们,但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脑子发毛。

  陆文隽将手合在胸前,说,这是哪阵风将我们的大明星送上门了?报纸上不是说你到海外散心去了吗?

  漂亮女人咯咯直笑,说,哎哟,陆总好关心人家的啦!

  柯小柔在洗手间里狠狠地啐道:哎什么什么的啦,会不会好好说话?!

  我从柯小柔的手里挣扎出来,定睛一看这女人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她?

  那边陆文隽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苏小姐移驾我这里,有何贵干?

  漂亮女人就咯咯地笑个不停,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可以这么乐呵的。半晌,她抖了抖精致的手包,说,哎哟,陆总你真是太坏啦,什么贵“干”贱“干”的,对人家女孩子说这个字,好坏的啦!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是苏曼?!

  她多大的明星啊,五湖星空费尽心力捧着,粉丝们众星捧月簇拥着,片约不断,广告多多,她怎么……

  我印象中的苏曼,那么高傲刻薄。从她还是一个小明星的时候,到她成为娱乐圈内有分量的一线红星,她一直是多少怀揣着明星梦的少女心中的榜样。

  虽然现实中那几次交往的不快,让我对她极不喜欢;虽然我也懂,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比如我,表面上,我是花店里那个端坐着的略显孤单的端庄女子,可实际上,我有着不能告人的伤痕和惨痛经历。可是当苏曼将她背后这一面如此赤裸地呈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惊愕了。

  柯小柔怨愤了,捏着兰花指揉着自己的腰,轻声抱怨道,这娱乐圈里的根子烂,老娘当年做化妆师的时候,就没看到几个底子干净的!八宝这山货还想进娱乐圈,瞧瞧这大明星们的德行啊!

  陆文隽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眼皮都不抬,说,苏小姐,如果你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手头还有工作,咱们改日再聊。

  苏曼一见自己的挑逗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大概也微微一惊。但是,她又在瞬间堆起了风情,幽怨地说,哎哟,陆总,你怎么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