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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喜帖·醉红妆(1)


  ——花自飘零水自流。

  楔子 禁忌

  出院第一天,深夜梦醒,再次梦到祖父,梦到我们分开的那年夏天。

  祖父曾说,你们会令整个家族蒙羞啊!

  十九岁那一年,血正热,我可以不管不顾,哪怕遭天谴,可是却不忍心我视若生命的女孩遭受半句非议。

  于是,就这样,那个夏天,我离开了你。

  以失去记忆的名义,以走失的方式。

  一晃五年时光。

  有些爱,是禁忌。

  从开始,就知晓。

  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我克制得住自己的人,不去看不去见,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去想不去念。

  我想,病房里大病初醒那一刻,我大概是喊了你的名字。

  于是,便是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执,未央的争吵,未央的眼泪,未央最后的服软……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哭着说,你可以不爱我,我允许你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啊。我们结婚吧!这是对姜生和天佑最好的成全!

  原来,我爱你这件事,不只需要逃避,还需要成全。

  呵呵,这是多么荒凉的笑话啊。

  未央含着泪水质问我,她说,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孩子没父亲吗?

  那时那刻只觉得,利刃穿心,也不过是这个滋味而已。

  我该多爱这个小孩,我是他的舅舅;可是我多想爱这个小孩,以父之名……或者是,我该多么嫉妒他的父亲,他带走了我这辈子视若生命的人。

  可这些情绪,我都不敢让自己有。

  因为,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放肆地去爱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我想爱的女人。可作为一个兄长……道德、人伦、法制、责任、从小所受过的教育……这一切都注定了,对你泛起的哪怕一丁点儿思念,都让我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外表云淡风轻,内心却无比龌龊,这让我日夜难宁……

  窗外风很大,卧室的窗帘翻飞,如同离人挥别的衣袖。

  桌上的病历翻飞到地板上——医生检查说是误诊……

  此刻,夜冷,天微寒,有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我的四周,这是一种男人特有的警觉,我总感觉有一种不对的气氛潜伏在四遭……

  起身,关掉窗户。

  手指上,是一道淡若红线的伤口,狰狞妖艳。

  我很遗憾,这辈子,都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对你道晚安的人,所以,我用一辈子,默念在心里,道一声“晚安”。

  晚安,我的女孩。

  晚安。

  如何却是,晚晚难安?

  14 酸枣树下,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

  凉生出院第四天,这个城市进入了入冬的第一天。虽无白雪飘零,却已感觉到空气中微微有了凛冽的味道,好在南方的城市,这种季节感不算强烈。

  对于花店来说,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都是在百花丛中度过的。

  碧绿。鲜红。

  虽然,这几个月,我的生活经历了一连串的致命打击,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没有一泻千里,反而出其不意的好,搞得我都打算拖着病体将花店给上市了。然而,此时此刻,我已萌生了放弃花店、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只是因为生意太好,且花店的一半属于金陵,便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张直接将它关掉。

  母亲的祭日在五月里,所以,我开始着手将花店的生意交给花店里的帮手薇安了。

  我已决心,从这个冬天开始,我就窝在魏家坪的老院子里好了,远离这座伤心的城。

  从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从清明到母亲五月的祭日,我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陪在他们身边。我想,泉下的父亲、母亲,也一定很想很想我。

  我也很想他们,很想我在魏家坪度过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却也有那么多甜蜜的回忆。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你,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要嫁人了,但是,那个人,她却一辈子无法爱上?

  每个女子,虽未必勾画得了未来伴侣的模样,但一定都曾幻想过童话般的婚礼上自己会有一种怎样的幸福。

  可是,亲爱的妈妈,我却不能拥有……

  唉。

  以后的路,那就以后再说吧。

  或者,在将来那段无心无爱的婚姻里,我可以在魏家坪或是临近的村庄里做个教书的女教师,安安静静、简简单单过完一生。

  平淡而安稳。

  记忆中,魏家坪的春天才是真的春天。

  它鲜活,明亮,不同于花店这种无根的美丽,它是有枝有节有根的。蓝如泪的天,绿如翠的草,白如雪的云,碧如玉的水。

  袅袅炊烟中飘荡着米饭香,习习晚风中传来笑语声声;绵绵山坡的草地上奔跑的小孩,额前黏湿的柔软的发;草坪之上,小九手中的二锅头和腮边的眼泪;酸枣树下,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

  故乡永远是一抹柔软而甜蜜的哀愁。

  花店桌前,想起那个少年时的凉生,又想起如今,他无名指上那条细如红线的血色婚戒,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我发现桌上多了两份厚厚的协议书,抬头,却见陆文隽正在我眼前,眼含春风,唇染桃花。他俯身,双手按在桌上,整个人罩在我眼前。

  他看了看我,挑了挑眉毛,指了指那两份厚厚的协议书,很随意地从我桌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扔在我眼前的协议书上。

  然后,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直直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一看,直接两眼发黑,正准备逃跑,却见柯小柔这个妖孽扛着苏曼冲进了花店,他一个横摔,将苏曼摔向了我的脸,大叫一声,凡人,去死吧!

  ……

  我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这又是一个梦。

  花店依旧在,薇安也依旧在。

  而什么婚前协议书啊,陆文隽啊,柯小柔啊,苏曼啊……通通的都是浮云。

  我想,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太心力交瘁了,才会总是这样多梦、失眠,我想我果然需要回魏家坪好好地冬眠一番了。

  15 哦,原来,这些年,我们都不好。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陆文隽没有杀过来找我呢?他不是一直想逼着我去签协议,逼着我嫁给他吗?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呢?

  虽然我知道,他把婚姻当浮云,当儿戏,可是对于所有能伤害到凉生的事情,他还是极乐意为之的,而且从不会当做儿戏。

  难道是前几天,柯小柔在医院跳楼摔坏了,他在搞赔偿事宜?

  管他呢,这样更清闲,求之不得呢。

  当然,我亦知道,我和他之间的那个约定,迟早要践行,因为,他已经兑现了让凉生活着出院的约定。

  而我,也只能践行自己的约定。

  唉。

  在花店门前,我细细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跟薇安道别,打算提前回去休息一下。

  离开前,我嘱咐她好好照顾花店,记得把宁信预订的花篮,在下午四点前找人送到她的会馆。

  其实,这些日子,花店的生意也拜宁信多方照顾。虽然她前段日子并不在城里,但是我猜那些突然多出来的订花、订绿植的大客户,十有八九是她介绍来的。她虽然不说,我心下亦是明白。

  薇安很豪爽地冲我挥挥肉手,说,姜,你去吧。

  金陵曾说,薇安的出现,成全了她对人生最终极的想象——一个身材如同鲁智深一般孔武有力的女子,有个这么文艺范儿的名字。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金陵的QQ签名和微博签名双双皆是:每朵在午夜抱着文字蛋疼地流眼泪的智深,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你伤不起!

  薇安确实很喜欢流眼泪。

  她对着天空的落雨莫名流泪,她对着花店里的花朵莫名流泪,她对着金陵发给她的工资也流泪,甚至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对着米饭流泪……开始我猜测可能是她某个亲人去世了,后来我发现不对,按薇安流眼泪的频率推算,她全家去世一遍都嫌不够,最起码被诛了九族,且诛了十次。再后来,我也就习惯薇安流眼泪了。

  薇安说,她这是保留着婴儿的习惯,黛玉一般赤子的心灵。

  其实,薇安除了流泪,在各方面还都算优秀。所以,花店的四个帮手中,我最后将重担交给了薇安。

  我喜欢薇安,是因为她除了可以兼职店员,还可以充当保镖、打手——身高一七零、体重一八零的薇安是极具震慑力的。

  薇安称呼我“姜”。

  最初,她喊我“姜姐”,我嫌太老;后来她改为“姜小姐”,我觉得太风尘;再后来称为“姜老板”,我觉得太乡村企业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也就接受了这个“姜”,虽然离“葱”“蒜”很近,拿口锅来就可以炒四盘菜,就地野炊了。

  未等我出门,忽然,薇安将她那张无敌的大脸凑了过来,眉眼脉脉含情,桃脸含羞带怯,幽幽地问我,说,那个,姜……生啊,你哥、你哥……嘻嘻……你哥……嘻嘻嘻嘻……他、他有女朋友吗?

  哦,忘记说了,凉生昨日来过花店一次,说是去典当行里对下属们略略交代了一些事宜,回来的路上恰好顺路,过来看看我,也看看这个别具一格的花店。

  然后,薇安对他就一见倾心了,恨不得再见失身。

  昨天,不必我来引荐,薇安一边娇羞着一边一巴掌将我拍开,冲上前去,对凉生说,对对!这花店啊确实别具一格,小桥流水人家的。这是我们老板娘的男人程大少给设计督工的。你眼光不错啊,帅哥。

  凉生冲她微微笑着,很有风度的模样。

  只是,我看得到,薇安那一句“我们老板娘的男人”让他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微的阴翳,但是瞬间便被灿然一笑融化掉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项上那些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印痕处,又故作平静地躲闪开。我也一时尴尬到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凉生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捧紫蔷薇。

  我亲手给他挑选,给他包起,并告诉他,北小武要回城了,就这几天,圣诞节前后,说不定能参加你和未央的婚礼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杜撰出的“婚礼”二字,又或者,这是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罢了。

  然而,我在试探什么呢?

  这是已经注定好了的结局,无论是怎样一番过程。

  凉生张了张嘴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始终没有说出什么,他冲我笑笑,说,北小武……和小九还好吗?

  这四五年里,凉生远赴法国,同我和北小武完全断绝了联系,他根本不知道在我们身上发生过什么。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这张对于我来说多么熟悉而温暖的容颜啊。五年时光,就这么呼啸而过。

  我摇摇头,说,他们俩……并不好。

  然后,我叹了口气,告诉凉生,这些年,小九不知道去了哪里,始终不肯见北小武,而北小武一直都在找她,没命地找她!就像……

  最后那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就像我曾经找你那样。

  凉生也没多问,他依然笑了笑,目光那么凉,轻轻说了一句,仿佛自语一般,哦,原来,这些年,我们都不好。

  他不知道,他最后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在心里肆意奔流起来。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那句传得很广泛的关于分手情侣的笑话——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原来,它不是一句笑话。

  而是,我们的爱,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我们的辛苦,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我们的悲伤,也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那会让我们知道,原来,我也曾在你心上,所以,我们都过得不好。

  我珍惜你的悲伤,也希望你怜悯我的悲伤。

  就在我再次陷入了前日那种悲伤的气氛中时,薇安突然拍了我一把,奔放而娇羞地说,姜,我在问你呢,你哥有女朋友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

  未央,应该不止是他的女朋友吧,那是未婚妻啊。

  薇安见我摇头,甚是欢喜,立刻眉开眼笑。

  然而不到两秒钟,她突然又紧张地问我,姜,你哥……那么帅的人,居然没有女朋友?那……他有男朋友吗?

  那一刻,我只觉得吐血三升都证明不了我对薇安的崇拜。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同她再继续交谈下去,转身打算离开花店。

  16 分手的情侣,最怕的就是这种问话。

  花店门前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墨色的窗玻璃内静寂无声,似乎有一双

  幽幽的眼眸,在车窗后静静地探望着这边。

  薇安看到门口的车子,大叫了一声,哇塞!程大少来了!

  她这声呼喊,让我的心仿佛被烈焰灼开了一个大窟窿,爆裂一般的难受——这是一个数月里来,我不敢让自己去想的名字,更不要说提及。

  没等我回过神来,薇安又大叫了一声,哇!我看错了,不是程大少!

  我看着轿车缓缓启动,从门前离去,心才微微静了下来。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走出店门。薇安却突然喊住我,心直口快地说,咦,姜,真奇怪,怎么最近总不见程大少来啊?好久了啊。

  闻言我的心突然抽紧,脚下亦一脚踩空,整个人扑向了街道,好在回神算快,只是脚稍崴了一下,不严重。

  我回头看了看她,强作笑容,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分手的情侣,最怕的就是这种问话。

  薇安晃着她巨大的身躯走出来,说,你没事吧?小心肚子里的宝宝啊。哎哟,真羡慕你们,都要结婚了,都要当妈妈了,感情还这么甜,提起他的名字,你都能激动得慌了神。

  她一句“小心肚子里的宝宝”,让我的眼眶慢慢地变红了。这么多时日里,那些被生生压抑在心中不去触碰的伤心事,刹那间,仿佛被薇安这句话撕开了一角,纷纷挣脱而出,撕扯吞噬着我的心。

  这一路,为了凉生的病,走得千辛万苦,到头来,却原来只是任陆文隽摆布的游戏一场。

  还有一个永远无法来到这人世间的无辜的孩子。虽然,它的父亲是一个我恨不得杀掉的人,虽然,它活在这世间,可能会成为我更大的苦难,但我依然,想到它就会悲伤得无法自拔……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冒出来了,这时,却见薇安她居然流泪了,她居然比我还快地流泪了!

  失去孩子的是我啊!

  我想流泪,却遇到了一个比我还煽情的人。

  薇安一边流泪一边说,姜,我都被你和天佑的无敌真爱给感动了。

  闻言我目瞪口呆,却不得不慌忙转身,唯恐眼泪流在了他人面前,疾步走向了街边那条熟悉的巷子。

  17 年少时的情义,换一个值得拿命相托的人。

  这是一条寂寞而悠长的巷子。

  我曾在此固执地寻觅了凉生无数次,那个叫天佑的男子也曾无数次陪我走过……如今,他们两人,一个回到了我面前身边却有了她,一个因我黯然心伤远走了天涯……我的眼泪终于肆意奔流出来了。

  在无人的街巷里,我突然想哭出声音,很大声很大声地宣泄掉自己压抑着的那些委屈和无助。

  就在我打算不顾形象、毫无顾忌地扶着墙壁大哭一场的时候,只见一个跟泼了狗血一样鲜红的人影晃了过来,“啪——啪——啪——”跪在我眼前就是三个响头,然后抱住我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嘴巴是咧着的,眼泪还在冒,却这样被残忍地打断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讨饭的,可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八宝这货!

  她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过瘾啊,可我的喉咙却如同火燎。玉帝啊,我只是想哭啊,你何苦派下薇安又派来八宝两个折磨我一个啊。

  一个接一个,都不带歇气儿的。

  八宝没看到我正憋得满脸通红,继续自顾自地嚎啕着,说,姜生姐,八宝对不起

  你!我那天该死啊,我怎么能给陆文隽打电话,让他来酒吧接你啊?呜呜呜……如果不是我给他打了电话,你也不会被他强暴,也不会有了宝宝,也不会失去程天佑。你杀了我吧……

  八宝说到了我不愿触及的伤心事。可为什么“强暴”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我感觉味道有些怪啊?就好像她不是在说“你也不会被他强暴”,而是在说“你也不会同他吃饭散步”一般。

  其实,事发之后,我心里不是没嫉恨过八宝。可是冷静下来,我也明白,最终的原因还在我自己,是我遇人不淑,分辨不出好坏,太相信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了。

  陆文隽啊陆文隽,你不去做奥斯卡影帝,多么屈才啊。

  我内心痛苦地纠结了一把,狠狠地擦了一把腮边的泪,喉咙因为刚才想哭却被打断而隐隐作痛,我低下头,看着抱着我腿的像只红蜘蛛的八宝,说,你走吧,我……

  八宝却不肯放手,继续抱着我哭,说,姜生,你揍我一顿吧!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躲着,不敢来找你,我怕你恨我,怕你骂我!我怕程天佑知道,那个电话是我打给陆文隽的,他不会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