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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的幸福给谁看?(1)


  姜生:

  凉生。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的幸福给谁看?

  程天佑:

  姜生。即使这辈子我们无法再在一起,我也要将它留给你。

  让它在我无法再参与你生活的日日夜夜里,为你挡风遮雨。

  42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幸福给谁看?

  凉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肤色近似透明的苍白。

  我在他的病床前,静静地发呆,静静地看着他因为病痛而轻轻皱起的眉心,还有他微卷的漂亮睫毛。这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小小的我总是喜欢趴在床沿上,看凉生睡觉时的样子。当时的我们好小,永远不知道,关于我们的命运,会有此时的航程。

  凉生,你一定要好起来。你知不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小生命,喊你舅舅了。

  凉生哥哥。

  凉生舅舅。

  命运的轮盘,永远将我和你,置于亲情的彼岸。

  亲情是多么玄妙的双曲线,只能无限地靠近,却永远不会有交集。

  凉生,如果你好起来的话,我答应你,一定会做个开开心心的新娘,站在天佑身边,永远不再让你揪心,不再让你为难。

  我忘记告诉你,有一天,我对天佑说傻话了。我说,我希望我能生个小姜生。等凉生和未央将来结婚了,生一个小凉生。那么,将来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当时,我想到这里,那么地开心。

  可是,天佑却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我傻!这时,我才惊醒,原来,即便是我们的后代,也会被命运的轮盘,再次置于亲情的彼岸。

  毫无选择!没有道理!

  凉生,我真的好傻!

  我心里最卑微的愿望,却在此生无人可以为我实现。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掉落了下来。

  医生说过,你现在是不可以随便哭的。这时,程天佑的声音淡淡传来,透着责备心疼和无奈。

  我仰起脸无助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掏出手帕,轻轻地给我擦去泪水。说,别难过了,姜生,凉生会好起来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或者只是小病。说不定,不久他就会好起来,还会参加我们的婚礼,然后,亲手将你交给我。

  天佑说这话的时候,很委婉地再次提及“婚礼”两个字,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是在用强压的难过来提醒我:姜生,你很快就是我的妻子了。请你为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保留几分你的伤心。至少,不要让我看到,你为他掉落的眼泪和过分的悲伤,这会让我心如刀割、无地自容的。

  我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凉生,很艰难地对天佑说,你可不可以……先离开一会儿,我想单独和凉生说说话,我想单独陪陪他!

  可是,姜生,你也需要休息……天佑忍住眼中悲伤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其实,我知道,他更多的是担心,上一次的相片风波,已经造成了极剧的杀伤力,他不想再让我和凉生有任何事情给曝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仿佛控诉一般,说,请你离开!请你离开!程天佑先生!我求求你!以前,每一次,我和自己哥哥的见面,都必将在你这里引起一场暴风骤雨!但是现在,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求求你,让我陪他一会儿吧!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了,只想要陪他一会儿难道都不可以吗?我求求你,对我仁慈一把吧。说到这里,我就大哭了起来,我说,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和他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了?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我们不是你的囚徒!

  程天佑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急遽抖动了几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推门离开了。

  门,没有合上,就像一道明媚的伤口,横在我和天佑之间,或者会愈合,或者,会崩裂。

  当时的我,只顾着怨愤,只顾着为病床上的凉生揪心,并没有细细体会,自己那一句——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了!只要陪他一会儿都不可以吗?这一句话,对程天佑的伤害会有多么大。

  夜,那么安静。

  就像凉生沉睡中的容颜。

  我看着他,脑海里,一直都是陆文隽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姜生,唯一能救凉生的方式,就是骨髓移植,否则,他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他还说,凉生的血型是RH阴性B型血,是比你的更罕见的熊猫血,所以,骨髓配型难度很大,全世界只有十万分之一的人拥有相类似的配型……

  他说,作为他的妹妹,你或许是唯一可能与他骨髓配型成功的人……

  可是,我该如何以自己最卑微的姿态,来保护天佑的孩子?

  想到这里,在左右为难的痛苦中,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凉生看着我,苍白着干裂的嘴唇说,傻瓜姜生,不要哭了。可能是小咪在天堂想我了,爸爸妈妈也想我了,需要我去陪陪他们了。这么多年来,或许,他们在天堂太寂寞了。

  我摇头,鼻涕眼泪一起流,就像一个不甘心的孩子,不管不顾自己的形象。我说,那我呢?你如果不在了,如果我寂寞了,谁来管我?如果我不开心了,谁来陪我?

  凉生艰难地举起手,轻轻颤抖着,伸向我的脸,将我的泪水轻轻地擦干,说,姜生,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啊,说这样的傻话,都要……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语调辛涩,眼睛里慢慢溢满了泪水,又慢慢地强忍了回去。

  我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指尖,试图给他最大的温暖。

  他说,姜生,相信我,你不会寂寞的。因为,你有天佑,在不久的将来,你还会有一个小天佑……将来……将来你会很幸福的……说到这里,他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崩落了,他痛苦地喘息着,字字艰难,姜生啊,我好像又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你和小咪……还有小武……也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小九的事情会怎样……

  说到这里,凉生叹息了一下,为小九,也为自己的好兄弟北小武。他说,姜生……你就这样,这样长大了……我再也不能背着你走路,再也不能牵着你的手奔跑,再也不能两个人一起挤在被窝里听你叽叽喳喳地说话……你就这么长大了……然后……然后……我们就这么老去了……嗯,姜生……不要为我难过了……好不好?我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这一辈子已经很开心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又渐渐地近似梦呓一样,他说,姜生,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看《泰坦尼克号》吗?你当时还指着露丝问我,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子?我就借口喝水跑开了……

  我用力地点头,说,我记得,凉生,我什么都记着!

  凉生就在昏迷中微笑,说,那姜生,你一定要好好地替我活着,替我记更多的事情……相信哥哥,你会像《泰坦尼克号》的露丝一样,你会很幸福地生活着的,生很多很多小姜生……小天佑……程……程天佑会好好地陪着你的……

  我哭着说,凉生,凉生,我不要听这些,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不要程天佑!我不要幸福!我也不要小天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话,那么我幸福给谁看!

  凉生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说,傻丫头啊……说完,就陷入了长长的、长长的昏迷……

  在他身边的我,只顾着伤心欲绝,却没有留意,身后的门外,更有一个叫程天佑的男人,正倚靠在墙上, 痛苦得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不要程天佑!我不要幸福!我不要小天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话!那么我幸福给谁看!

  当时的我,如何知道,这些话,犹如锋利的剑,盛气凌人地穿过他的胸腔,割破了他的心脏。

  他的唇角泛开一丝浓浓的苦笑,我曾说过的那些疯狂的话,在他耳边疯狂地缠绕着……让他的心底升腾着无数个痛苦的回声——

  ——哦。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他,她的幸福都没有人观瞻?

  ——哦。原来,她这所有的笑容和所有的幸福,都是为了他,所做的一场表演。

  笑容渐渐在他的唇角冷去,他冷静的眼眸中,隐约有泪光。他仰起脸,深深地呼吸。

  深深地呼吸。

  43 他对着我的小腹喃喃,小姜生啊,替爸爸哄哄大姜生妈妈,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未央来到之后,我才从凉生的病房里面走出来。

  她看了看我,眼睛微微斜着,说,他在外面等你呢。

  我出门,只见天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背影中有着梳理不清的孤单和落寞。我在远处看着,看着他孤单的影子。

  在那一刻,我的心是那样的酸。

  我喊了他一声,天佑……

  他默默回头。风撩起他的衣角,他的发丝,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飘离这个地方一样。

  他缓缓地走上前,拉过我冰凉的手,握入掌中。眉头微微地皱着,有些心疼的表情,他温柔地埋怨,已经是有宝宝的人了,不要总是不听话。以后,不要流眼泪了,对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你。

  我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心情潮湿得一塌糊涂。

  下楼的时候,却看见柯小柔在门卫那里撒泼,他冲着那些阻挡他的门卫尖叫,说,你们不放开我,我就把这里给炸了!我要见陆文隽!你们让我见他!

  程天佑眉头皱了皱,看了看我,说,咱们从电梯口走吧。我怕他会影响到你和宝宝。

  我看了看柯小柔,也不愿意他看到自己眼睛肿肿的样子。所以,就跟着程天佑从电梯口走了。

  我说,其实,陆文隽这些日子不在这个城市,他出差了。柯小柔肯定找不到他的,并不是那些保安不让他见陆文隽。

  程天佑的眉头一紧,说,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对陆文隽有意见。所以,我就声音很硬地回了他一句,你不想听?我本来就不说给你听!

  程天佑的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我,眼神灼灼,说,姜生,你很爱为他辩护?

  我说,不必辩护,他本来就是一个不错的人!不像某些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莫名其妙地找事!

  你……程天佑的脸色很难看,他说,姜生,你真不可理喻!我不跟你争论他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为我保重一下……我们的……孩子!我知道,凉生病成这样,你不好过!但是,我比你更不好过,到现在,我都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我担心,他老人家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多日来的委屈集中到了一起,加上因为凉生的病而产生的左右为难,让我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了天佑身上。我说,你更不好过?你根本就是想他死去!他现在这样子,你开心才是!现在,我完全是你的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到你了!程天佑,你太自私了!

  你……程天佑的脸色苍白,我的话让他痛苦不堪。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难过地看着我,说,我怎么做才是不自私?是不是要我说,姜生,你将我的孩子打掉吧,去救你的哥哥,去救凉生!这就是宽宏大度了?你这样对你的孩子,你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我因为凉生病重而起的悲伤和绝望,彻底被程天佑的话给点燃了,我冷笑着,口不择言。我说,是的,我就是没有人性,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我根本就不稀罕,我根本就恨你,恨你该死的情不自禁,恨你的一时之快让我不能去救我的哥哥!

  你给我滚!程天佑终于暴怒,他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我冷笑地看着他,说,你想打我?

  我确实心伤。

  我根本没有想到,程天佑,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当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话,是多么深地刺激了他。

  我说,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这句话,让他尊严全无。

  程天佑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最终,在我倔强地瞪着他,眼泪流下的时候,他紧紧地拥抱住了我,紧紧地,紧紧地。

  他说,姜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一天,我们两人,就像刺猬一样,为了不知缘由的事情,开始了这场令彼此伤心的争吵。

  最终,以他妥协的姿态结束。

  晚上,回到小鱼山,我的情绪一直恹恹。

  程天佑在厨房里做快乐的小厨娘,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的生活。他说,姜生,你知道吗?为一个人做饭的感觉,确实很幸福。

  我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心情突然难过极了。此时的他,肯定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这些夜里,吃过饭后,天佑都会看着我安睡,然后再离开,回到他的房子里。

  此时,他轻轻给我盖好薄被,看着我紧紧皱着的眉,转脸对着我的小腹,像个孩子一样自言自语,说,小姜生,一定要乖乖地听话,记得跟你妈妈大姜生说说,不要生爸爸的气了。他不是故意跟妈妈吵架的。

  说完,他轻轻关上了灯,在我额前轻轻亲吻了一下,才离去。

  那一刻,幸亏灯已关掉,暗夜里,谁也看不到我满脸的泪水。

  我为自己刚刚做的决定而痛苦,而沉痛。我对着天佑离开时的背影,喃喃,对不起,天佑。

  对不起,天佑。

  但是,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请你,不要恨我。

  我不是不爱它,只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凉生的男子,那个在我的生命里待了十多年的男子,就这样离我而去!

  所以,对不起啊,天佑。

  44 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地笑。

  很多年后,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只记得太阳特别的暖。

  暖暖的阳光透过冰冷的玻璃照进白色的手术室,空气中,散发着冰冷如刀的气息。

  手术台上的我,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六岁的凉生,带着一身霞光来到了魏家坪。

  从此,四岁的我,六岁的他,开始了一生的宿命。

  然后,我就在麻药的效力下,昏迷了过去。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有一只圆鼓鼓的小手在轻轻地拉我的裤脚,一个小小的孩子跪着爬到我脚边,几乎低入了尘土里,它用最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话,它喊我妈妈。噢,是的,妈妈。

  它的眼睛像天空一样明净蔚蓝,尚未沾染过这尘世的灰,它们紧紧盯着我,直视着我,就像两把利刃一样,刺入我的心肺。

  它说,妈妈,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

  它说,妈妈,我还好小,我会害怕!你不要就这么将我丢了,好不好?

  它说,妈妈,求求你!多留我六个月,一百八十天,让我健康地来到你身边,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最美的笑容的。

  它说,妈妈,我保证长大了做最乖的宝宝,不搞破坏,不乱哭。我长大了,会犯很可爱的错误,逗你开心的。

  它说,妈妈,这个世界好冷啊,我不能离开你,我会死掉的,会被冲下马桶,会被丢下臭水沟,会有无数的脏东西来咬我。妈妈,我真的害怕,害怕黑暗,害怕冰冷。

  它说,妈妈,原来,你真的不爱我了……你那么爱凉生舅舅,所以,你要他,不要我了……

  最终,它渐渐消失在地面上……它说:妈妈,我恨你!

  待我从病床上幽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的漆黑。

  唯一一个响在我的耳边的声音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它对我说:妈妈,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这三个字,连同它玻璃一样明净的眼神,形成了一个紧紧的魔咒,紧紧地笼住了我的呼吸。

  我带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这彻骨的疼痛,仓皇地逃离了这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

  我不敢看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怕看见,那个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的笑。然后,刺伤我的眼睛,落入我的心中,令我终生不忘,念念心伤。

  我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夜已阑珊,昏暗的灯光,就像我的心事一样,闪烁却不敢太过光亮。我总是感觉,耳边有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但仔细倾听的时候,却是小孩痛苦淋漓的哭声。

  有愤怒!有委屈!有怨恨!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助。

  一团小小血肉的委屈和无助。

  顷刻间,我突然眩晕得厉害,几乎昏厥在大街上。那些飘渺的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和哇哇的哭声,仿佛在我耳边生了根,任凭我怎样逃脱,怎样奔跑,它们都挥之不去!它们就像追命的索一样,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仿佛看见了,那冰冷的手术室。

  那堆鲜艳狰狞的血肉,它们嘲弄地看着我,看着不负责任的我!

  它们再也回不到我的体内,再也变不成一个温暖的孩子,呱呱落地,摇摇晃晃地长大,晃着小手,撒着脚丫冲我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