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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5)


  万翼似鼓足了勇气,边低咳着边道:“万翼……咳咳,恐时日无多,今夜只是想说,当年那句‘对同性从未有兴趣’的话,当初是真的,可是现在……”她暧昧地停了停,复又抬起眼定定看他,“万翼今夜直言,只是想在死前,了却一番心事。”

  济王殿下的脸,霎时由红转白,霍然回身抱住她,坚定道:“不会的!你不会。”

  万翼眉心微蹙,侧过脸,幽幽道:“殿下快快放开我,这一日共骑,万翼已心中难安,如今万万不能……”

  不知是那微侧的半张美人脸勾动心弦,抑或是她话中的去意令他惊痛得难以自控——

  “本王倒要看看,这疫病究竟敢不敢沾本王的身!”

  祁见钰倏地捏住那尖尖的下巴,抬起万翼的脸,低头用力一啃——

  或许是尚在病中的缘故,万翼浑身无力,牙关咬得很松,祁见钰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轻而易举地以舌顶开她的唇……

  怀中少年蓦地挣扎起来,她的鼻息湿热而急促,连带济王殿下,呼吸也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乘人之危,无耻行径!

  济王殿下的良心突然跳出来。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娇妻美妾拥在怀?现在还未大婚,他就要了小妾,还一口气要了两房!两房!若不设法亲近,以后他心中就更没有你的存在了!

  济王殿下心底的小恶魔接着跳出来,用力掐灭最后一点良心的光芒。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万翼无可奈何地皱紧眉心,欲怒斥,唇舌却被他牢牢霸着,欲推拒,病中的身子自然难以与之抗衡,无言地以手势斥退影一,便见影一掩面,一副目不忍视状,恍恍惚惚地背身退开。将男装扮得连知根知底的影卫都深入其心,她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殿……殿下……”好不容易趁着他换气,万翼挣扎着偏头吐出只言片语,祁见钰却是闭上了眼睛,佯装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顶着那张熟透了的番茄脸,熊熊低头继续啃过来——

  万翼沉默……

  她垂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大红脸,济王殿下似乎很紧张,害怕她的严词拒绝,他的睫毛微颤着,怎么都不肯让她先说话,紧箍着她的双臂更是恨不得将她也揉入身体里。

  他是那么的需要她,浑身上下都在强烈地散发着“喜欢你,喜欢你……请不要拒绝我……”的信息。

  这般强烈的感情,是万翼有生以来第一次接收到的。

  原本她心无旁骛、静若止水的心湖被这样笨拙而强硬的撬开,面对这样的热情,万翼几乎要无措了。

  她蓦地闭上双眼,重新理清紊乱的思绪。

  这样不是很好吗?原本只想试探出济王殿下对她的感情有多深,能容许她日后做到怎样的地步,甚至能不能将他也诱入自己的阵营……

  对于小皇帝,她从来就没有放心过,也永远不可能那么干脆地臣服。

  她清楚地知道,如今自己能存留,将来能崛起,依靠的就是未来与济王的制衡之力,他们一荣俱荣,却不会一损俱损。对于此刻羽翼未丰的万翼而言,她不论损不损,济王的地位仍然难以撼动。

  可若是济王损,她却必定首当其冲,下一个要消失的就是她!

  因此,济王——必须是她牢牢捏在掌中的棋子。

  当万翼再度睁开眼时,眼眸中的迷离之色尽散。

  原本抵在济王肩上的双手,改推为揽。

  当初的纨绔子弟生涯,观摩到的许多……技巧,今日到底有了用武之地。

  只见万翼倏地轻咬了一下济王殿下的唇,在他蓦然吃痛的微微一缩后,万翼迎上前,深深地吻住他……

  祁见钰从不知道,原来相濡以沫,竟是这种感觉。

  他的大脑霎时被炸得一片空白,尾椎酥软得完全站不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微薄的力量,往后仰倒在草丛上,万翼则不知在何时爬上他的身子,紧紧压着他,将他吻得七荤八素……

  “殿下……”

  “殿下,舒服吗……”

  祁见钰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虽然隐隐觉得这话问得有点不对劲,但在情动关头,他只默默地启唇配合她的动作,甚至轻轻变换着角度,让她更方便吻他。

  好吧,济王殿下,你就是个闷骚的怀春少女!

  “殿下……还想要更舒服吗?”

  那声音带着某种暧昧却不容忽视的暗示,让济王殿下霍然清醒了!

  果然,万翼一手轻按在他胸口,口中低低道:“委屈殿下了……万翼会记得轻一点,不会让殿下,难受太久……”

  轻?轻一点!

  济王殿下的大脑瞬间斯巴达了,虽然,虽然他是很喜欢万郎,可是,可是……他想象一下,他“承欢膝下”的样子——原本热烫的身子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淋下!

  不!

  不行!

  他不能接受!

  只见济王殿下蓦然推开她,慌乱地轻捂住嘴,连退几步,“等,等下,本王……让本王再考虑一下。”

  万翼却是低喘了一声,突然背过身,力持冷静道:“是万翼无礼,忘形了……”

  “不,是本王先开的头……”济王殿下忙重新靠近。

  “殿下便忘了方才的事情吧。”相较于济王殿下衣衫半褪的模样,万翼依然衣冠楚楚,一派斯文禽兽的风范。她突然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低咳一声,“万翼……如今是带病之身,原也做不了什么的,只是方才……确实是孟浪了……”

  济王殿下顿时羞愧道:“是本王,乘人之危……”

  影一在树上撇撇嘴:结果还差一点被公子吃掉了,是吧?

  而就在此刻,百里之外的一隅树屋。

  屋内住着一位终日烦恼的神医,他的模样出乎常人想象的年轻,也出乎常人想象的昳丽。

  他人生中最大的苦恼,就是身为一个有思想有内涵的男人,但所有人关注他的容貌远胜于他的内涵。

  他人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出现一个比他更貌美的男人,来代替他的苦恼。

  为此,正宗铁公鸡的他,愿意免费献上一次无差别救治的机会。

  他不知道,他梦寐以求的目标,就在前方百里处。而他的人生,也将为此拐出一个大弯道。

  日夜兼程地赶路,带着病号的济王殿下,隔日终于到达了最近的城镇。

  只是一路行来,十室九空。

  两人骑在马上,缓缓绕了大半个镇,几乎以为是到了空城。

  沿途大部分民房的门半敞着,鸡笼猪舍里皆余下干枯不全的动物尸骨,偶尔从半掩着的窗户内传出浓重的腐臭味,怕是有来不及出逃的疫民,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困死在房中……

  祁见钰的面色越发凝重,握着缰绳的手不觉越攥越紧,胯下的红马突然不满地嘶鸣了一声,他蓦地醒过神来,松了钳制,再安抚地轻轻一拍马头。

  “想不到西郡的灾情竟已严重到这般地步……”只是西郡边界的偏远小镇,疫情就已蔓延得如此厉害,恐怕中心地带……

  万翼倚靠在济王怀中,唇色虽然微白,但因着影一先前偷塞的大把丸药,她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

  济王殿下只当是自己所熬的草药奏效了,自是欣慰非常。只是从昨夜差点擦枪走火之后,再看万翼,济王殿下的心情总是复杂万分。

  万翼却是牢牢善用病号的身份,说没那回事,就真当没那回事,言行举止,甚至连偶尔相触的眼神,皆如往常一般从容。

  济王殿下忍不住有些失落。

  “万翼!这里似乎有人迹。”一路情绪低迷的济王殿下突然振作精神,他双腿一夹马腹,驱使胯下红马灵敏地连续穿过一道弯曲的小巷和两个三岔口。

  好一顿左拐右拐,拐得万翼一个头快两个大后,他们终于在一处空荡荡的庭院前停下。

  “隔了那么远,如何找到这里?”

  祁见钰道:“你被我遮挡住,所以看不见。方才就在我们后侧那片屋舍,有飘出烟迹。”他是循着忽隐忽现的淡淡炊烟跟过来的。

  庭院里屋的门口,矮矮地坐着个须发白了大半的老翁。在发现他们二人后,老翁霍地一下起身,把正在斟饮的酒杯往后一丢,立刻以远超老翁的矫健步伐,飞快地蹦跶回主屋后,再“砰”的一声,紧紧关上大门!

  “老……老大爷?”原本想直接喊“老翁”的祁见钰吞下话头,从马背翻身而下,三两步赶到门板前,深吸口气,力持温和地道,“老先生,开开门,我们都不是坏人。”

  屋内老大爷理所当然地道:“是啊,你们是土匪或者是劫匪嘛,每次都是这么说,下次能不能换个台词?”

  “我们当真不是劫匪,马上另有我一位友人,他身体不适,不便奔波,今夜需要寻一处地方暂作休憩,不知可否通融一二?我们并非行骗,老先生你出来一看便知。”

  “上次两个流民直接对砍得半残再过来,比你们有诚意多了。”

  万翼这时插口,她远远在院外唤了祁见钰一声。

  祁见钰立刻飙回去,将她抱下马,“有何事?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屋主原来还是医师,”万翼指了指散落在庭院角落的三两个药杵,“我们也正需一位医师,好了解这瘟疫究竟已蔓延到何种地步。”

  祁见钰不着痕迹地望了她一眼,“也让他为你诊治诊治,这已是发病第三日了。”

  万翼点头,站在门前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房门,而后以最无害亲善的口气,道:“阿翁,我们只是来借宿一夜,明早便走。另外再询问阿翁一些有关疫情的问题,不是流民强盗。”

  “你便是先前那人口中抱病的友人?”

  老翁依然未开门,只是隔着门喊话:“若是染疫便不用再叫,老夫不会医的。”

  场面一时沉默了。

  下一瞬济王殿下便直接拔出佩剑,干净利索地在薄薄的门板前闪电般划过——

  只听咔嚓一声,大门瞬间裂成三块!

  老翁依然保持着抵住门的姿势,呆呆地石化在原地。

  济王殿下摩挲了把剑身,心满意足地把剑收回去,这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范。

  老翁蓦地潸然泪下,“大侠,老夫只是个游方医师,才倒霉地在西郡定居半年,对此当真无能为力……”

  胡说!若只是个普通的游方医师,周遭人都死绝了,怎么就独有他这一户还能健康活力的继续蹦跶?

  老翁直接招供:“往后再行五里,出镇后那片山林内有座树屋,那里才住着真正的神医。”

  “神医?”二人惊讶道。

  “神医性子虽有些怪异,却极嗜金银美玉,看二位公子也是清贵之人,可以一试。”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祁见钰……霍地无良出手,点了老翁的穴道。

  “便姑且信你,我与他先去探看一二,若所言属实,我自会回来放了你。”

  听闻隐居高人所住之处,必有奇门遁甲、机关重重。

  啊……果然是话本看太多了。

  当两人毫不费力气,也无须经历各种考验便来到树屋前,心下不约而同的,皆隐隐有些失落。

  花这个姓氏,风骚得一点也不衬神医这个名头。

  花应然一直为此很烦恼。

  但是想想族弟中有个叫花暮然的……每次思及他,他便觉得平衡了许多。

  他最最最苦恼的,就是身为一个有思想有内涵的男人,但所有人关注他的容貌皆远胜于他的内涵。

  每日清晨,花应然醒来后望一眼铜镜,皆要抚镜而泣。

  他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而这一天,就在成治七年的春天,幸福地来临了——

  “请问……神医前辈在吗?”屋外突然传来生人的声音。

  又是一些慕名而来的求医者?

  啧……都搬到这里了,瘟疫也挡不住么?

  花应然放下手中的白玉药杵,悠然转头……

  祁见钰在前,首先往里冲。

  当眼前这个青衣玉带的青年转过头来时,霎时给人以花照玉堂人的绚丽感。虽然所立之处只是简陋的树屋,却顿时蓬荜生辉。

  不过,济王殿下的目光只在这美青年身上略一停留便重新回到万翼身上。

  旁人自然远比不上万郎。

  可那美青年就没他淡定了,只见他漫不经心的目光略过万翼后,突然转不动了。

  那双眼无比火热地黏在万翼身上,引得济王殿下开始手痒痒。

  “当”的一声,不知是什么被打翻。

  那美青年突然三步并两步地扑过来,哀怨又深情无限地看向万翼,“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你就是我这数十年来苦苦等待的人哪!”

  万翼:“……”

  济王殿下:“……”

  “我们是不是找错地了……”万翼用力拽回被牢牢抱紧的衣袖,拦住要大开杀戒的济王,“要不,再重找一次?”

  事实证明,想象就是用来幻灭的。

  再三确认是本尊无疑后,两人将白衣圣手的光辉形象丢到九霄云外,一前一后夹着神医下山了。

  “公子,看你面色无华,唇干舌红,可否让在下为你把一把脉?”

  出乎二人的意料,这位花神医竟然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出山,全无隐居高人之操守风范,甚至还将置于后山的奢华马车主动奉上,毫不矜持地一路绕着万翼团团转。

  万翼负手而立,噙着笑道:“阁下不是神医吗?若真是神医,医术‘望闻问切’中,望字当属先,何以需要最末的手切?”

  花神医摇摇手指,“虽然公子的面相属风邪外袭,肺气失宣,但谁知体内是否还存有其他……”

  “等等,”济王殿下突然出言打断,“风邪外袭,肺气失宣……你是说,万翼只是风寒?”

  花神医点头,“自是如此,难道你们以为是疫病?虽然初期症状相似,但疫病的发病速度极为迅猛,数个时辰内身上便会浮出血斑,一日便足以毙命……”

  济王殿下直接选择性无视他接下去的病理经,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消息莫过于此。

  “万翼,万翼……”悬了整整三个日夜的心蓦然放下。他拉住万翼,快步退到马车后方,扳住她的肩,呼吸微促,低下头,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可张口闭口了几次,却是除了不断唤她的名,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万翼心底悄然喟叹一声,“殿下……万翼明白。”到如今,又怎会不明他的心意?

  “本王真是……太高兴了。”一直到最后,济王殿下也只憋出这短短一句。说完,他便迅速转身,到前方牵马而行。

  话短,却情长。

  万翼凝眉看着他的背影,垂眸侧过头去。

  万翼乃带病之身,花神医据说是文弱男子,于是只好由既不柔弱又健康无比的济王殿下客串马夫,先放了山下老翁后,一行人便驱车继续西行。

  越往中心地带,却是诡异地发现官道上聚集的流民竟渐渐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