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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花开时节动京城(8)


  “我毕竟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不想事事都依靠王爷。”万翼道,“此事涉及祖上一些秘辛,翼也能独自解决好。只要殿下愿意再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必当遣散所有姬妾,将对殿下的一片心意昭告天下。”

  “……不再拈花惹草?”

  万翼坚决地道:“不再!此后翼身边唯殿下一人。”

  祁见钰有些不适应突然这么果决坚贞的万翼,小心翼翼道:“当真没有诓我?”

  “当真!”

  “果然?”

  “果然!”

  祁见钰沉默下来,却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长久以来艰难追逐的高岭之花忽然有一日轻易地落在自己掌中,欣喜之余不免总有几分惴惴难安,“这次你当真……不是骗孤?”

  看着向来不可一世的济王殿下只在她面前露出的混合着脆弱的希冀时,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混账。

  “见钰。”万翼来到他面前,极尽温存地吻了吻他的唇,认真地凝视着他,“我既已然心悦于你,便不要怀疑。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时机成熟,我会将最真实的我,原原本本地展现给你,不再隐瞒,不再保留。”

  ——包括她自身最大的秘密。

  “好。”祁见钰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缓缓道,“孤便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万翼绽开笑容,“钰郎。”

  “你知道我无法抗拒你,”祁见钰自暴自弃地道,“你明知道的,就算未来你还是……”

  万翼以唇止住这句话,在唇与唇的交接中含混地吐露,“换我心,为你心。”

  祁见钰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下来,双耳微红,“我说,你真的也喜欢我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吟。

  万翼触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喜欢,很喜欢。”

  这便好了。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笼罩朝堂多日的低气压终于结束。虽然济王殿下与礼部尚书大人在众人面前依然保持各占河界的疏远态度,但嗅觉敏锐之人已经挽起袖子敢接近两位当事人谄媚讨好。

  随着新任进士们各自在朝野站稳脚跟,仗着主持科举的考官身份,万翼倒也趁机摸了几个中意的新人做门生。

  日子和乐融融,偶尔收收贿赂,偶尔巴结巴结喜欢的上官,偶尔把不喜欢的下级官员斗一斗,搞搞外放,偶尔还能聚众悄悄弹劾一下平日看不顺眼的上官。大周朝平静又暗潮汹涌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半年,以商量为首的内阁中立派突然对内开战,将目标直指武英殿大学士曾荣的儿子——曾威武!

  知情人士摇摇羽扇:诸位,你们以为商量这是闲得蛋疼突然想自相残杀了?不!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要斗的是保皇派新贵,礼部尚书——万翼。

  为何商量对前任心腹曾荣的儿子下手,会牵扯到万翼?

  这事要从曾威武这宝源局大使的身份着手。明眼人都知道宝源局乃是大周朝的钱币铸造处,待在这位置,犹如每日枕在金山上,只有大罗神仙才憋得住不出手。

  曾威武这官是万翼越过吏部审核直接给他牵的线,你说他能不时时投桃报李吗?

  投桃报李之余,顺便拿点零花钱也是应该的嘛,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过分,上头收点孝敬也乐于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回商量突然包拯上身,正气凛然地大肆廉检,第一个就拿宝源局开刀。

  曾荣一开始全不在意,毕竟每年廉检走宝源局的监察官都只是例行公事,这是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谁料商量这次竟动了真格,待审查完宝源局的账册隔天,一群官兵大清早凶神恶煞地敲开了曾府大门,也不等曾荣反应,直接一个木枷套头,把人挟了出去!

  宝贝儿子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抓走,曾荣霎时就炸了,即刻整冠,拔腿就往商府跑!

  “——不好意思,大人说为了避嫌,直至宝源局贪腐一案结束后方才私下见客。”首辅底下相识的门客似笑非笑地转达了商量这番义正词严的话。

  屁啦!曾荣心中暗恨,他跟了商量这么久,就没见他清正廉洁过,这分明就是想借机整治他。可恨他当初为了商量背弃旧主,朝中大臣皆不齿于他,剩下几个交好的同袍,细细想来,竟是没有一个能对他伸出援手的。

  心急如焚地等到上朝,商量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地罗列了各项罪状,甚至还涉及其余六部身上,商量微微昂起头睨了后方的万翼一眼,扬声道:“陛下,此案牵涉极广,不仅仅是宝源局大使曾威武贪污受贿,更有连同礼部尚书在内数位公卿府内巨源财产不明,其中礼部尚书万翼更曾推举曾威武入宝源局,请陛下明察。”

  完了完了……曾荣听到此,冷汗津津,心中越发怨恨商量。

  睿帝听罢,目光先不着痕迹地往万翼身上一转:又给朕惹事!

  万翼泰然自若地迎上睿帝探究的目光,咧出八颗牙的无耻笑容:哎呀呀,皇上请多担待了。

  商量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睿帝,只等他开口判决。

  不料睿帝无视他殷切的目光,只说一句“此事事关重大,朕自会严加查办”,便按下不表。急得商首辅挠心挠肺,脸上的粉一个不留神皲裂了一半。

  “首辅大人,听说皇上也是那万翼的入幕之宾,区区贪腐,恐怕不足以扳倒他。”

  商府书房灯火通明,就今日睿帝按下弹劾宝源局一案的奏折,坐在下首的幕僚朝商量进言。

  商量沉吟了下,“是老夫操之过急了。”

  “如今既然弹也弹劾了,此时若就此作罢无异于是打草惊蛇,那万翼有了防备,日后想再抓住他的痛脚恐怕就难了。”

  商量抚须,“倒不如干脆一鼓作气,贪腐这条路不行,那我们就再换一条路走,势必要将他就此拿下。”

  再换哪条路参他一本?

  书房内众人蹙眉思索片刻,又一幕僚进言:“其实,大人这步棋未必走错。”

  “哦?速速道来。”

  “大人你说那曾威武……当真是考得上进士的人才吗?”

  商量哈哈大笑,“其他人老夫未必敢说,可那曾威武被曾荣宠得不知南北,十足十的纨绔草包。”

  只可惜万翼此事做得滴水不漏,虽然众人皆知曾威武能中举是万翼给他开的后门,却苦于抓不到他的小辫子,因此只能心中暗自扼腕。

  幕僚意有所指地道:“属下听闻曾荣爱子如命……”

  “对!”商量眼前豁然开朗,“老夫这便修书一封,只要曾荣他肯供出万翼当初收受贿赂的证据,老夫便既往不咎,保他儿子一命!”依曾荣那墙头草的性子,想当然会同意。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商量拊掌大笑,“哈哈哈哈,那万翼刚任礼部尚书,首次主考便徇私舞弊!便是今上再宠信他,也绝逃不过这悠悠众口!”

  “万大人,此事该如何是好?”

  这厢,朝会结束后求助无门的曾荣直接找上万府,希望看在大家同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暂时组队共渡难关。

  “这事……不好办哪。”万翼说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可一点没沉重过。

  曾荣会意道:“大人,事成之后,老夫定当重金酬谢。”

  “哎呀,说到钱就俗了啊。”

  “呃……老夫最近寻到一盒南海黑珍珠,共计一百零八颗,颗颗有婴拳大小,望大人不吝收下。”

  万翼眯着眼,吹了吹指甲,“婴拳,是不是太大了?这样在下带不出门啊。”

  “呃,可以将黑珍珠磨成粉,内服外用,佐以灵芝更佳,哦对,老夫库房还有一枝五百年的灵芝,到时一并送上。”曾荣喷血,这个吸血鬼啊吸血鬼!

  万翼这才正眼看他,“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那万翼也不会辜负大人一片苦心。”

  曾荣充满希望地抬头,“那小犬……”

  万翼胸有成竹地点头,“等我的好消息。”

  曾荣听罢大喜过望,便要俯身下拜——

  “等等,”万翼展臂一拦,“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在下其实也需要大人的帮助。”

  曾荣立刻将胸膛拍得啪啪响,“有何事万大人就直说,老夫愿效犬马之劳。”

  “此事关乎商首辅,”万翼道,“眼下我们正处于被动局面,唯今之计,便是主动出击,告倒商量。”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曾荣道,“老夫跟随首辅多年,虽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了不少,而今他既然先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万翼一睇曾荣怨毒的神色,心中一凛。

  等送走曾荣之后,万翼单手负于身后在屋内连踱数步,那商量不是吃素的,可曾荣也不是什么好鸟,她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任何差错。

  眉心不觉越蹙越紧,万翼忽招手唤来影一,“你速速带几个影卫到曾府,与一月前混进曾府的探子接头,这几日要严密监视一切到访曾府的门客,尤其是来自首辅的!”

  “是!”

  两个时辰后。

  影三郎、影五郎紧随在影一身后,影一双手将一张盖有商量私印的手信高举过头,“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属下幸不辱命。”

  万翼接过手信草草扫过一遍,心中大定,“实乃天助我也。”

  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两指轻佻地夹着商量言辞恳切的求和手信点上火烛……

  “公子。”

  万翼回首邪魅一笑,“何事?”

  言仲星星眼:……你好攻。

  此刻商量浑然不知他的手信已被万翼派人抢先截下,还在志得意满地等着明日一早曾荣的回复,殊不知未接到来信的曾荣早已认定商量此番是要卸磨杀驴,心中打定主意要联合万翼将他置于死地!

  翌日一早,商量远远瞧见曾荣,破天荒纡尊降贵地主动留步等他。

  谁料走到半路也不知万翼从何处杀出,唤住曾荣后,两人亲亲热热地一道把臂共行。

  啧,晦气。

  商量暗咒一声,转身先行上朝。

  万翼斜睨了眼商量的背影,朝曾荣道:“哟,看首辅大人一大早就想来堵你了。”

  曾荣早已恨恨道:“能有什么好事?老夫好歹也跟随首辅多年,他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现在看来还想再从老夫身上捞什么好处,老夫可懒得奉陪。”

  “哈哈哈,”万翼朗笑三声,“曾大人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在下很欣赏。你我联手,待日后……没有这块碍眼的石头就舒心多了。”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接下来数日曾荣与万翼形影不离,用实际行动踩断商首辅纡尊降贵递来的橄榄枝,气得商量一个倒仰:好你个曾荣!行,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自此,以商量为首的内阁群臣越发努力捏着奏折弹弹弹,虽然弹劾的奏折每每被皇帝压住,却也越挫越勇。

  这厢曾荣一日未见儿子被商量放出,便如打了鸡血一般,整日绕着商量纠缠不休,虽然打不过你,可也能创造各种机会硌硬你!

  其余人等一见这两派掐起来了,更是摩拳擦掌,想着趁机浑水摸鱼。

  朝堂一时沸沸扬扬鸡飞狗跳,睿帝难免闹心,早朝后将万翼留下来,头也不抬,一抖王霸之气,“都一五一十地说吧。”

  万翼嬉皮笑脸道:“不知陛下要臣说什么?”

  “少跟朕装蒜,”睿帝不吃这套,“一上任就给朕惹麻烦。”

  “微臣不敢。”万翼把脸一肃,好一副道貌岸然。

  “你还有什么事不敢?”

  “皇上真心错怪微臣了,”万翼道,“是商量嫉妒微臣得了皇上的喜爱,处处跟微臣过不去。”

  “哦?只是如此?”睿帝龙爪一弹万翼头上的官帽,“看来是朕将你宠过了,真以为朕不知道曾家那小子是什么货色?”

  “皇上圣明!真乃我大周朝之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万翼先盖一顶高帽过去,而后苦着脸,“可宝源局这位置,自太祖起也真没找到一个能不偷腥的猫儿。那曾威武虽说诗词歌赋无一精通,文不韬武也不略,可他跟他老子一样最擅审时度势。曾荣现在跟商量翻了脸,背后已经没有什么靠山了,他的官位最多也只能保持在这个武英殿大学士级别了。宝源局这个肥缺谁都想插一手,曾荣在里头官位最低,上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不敢贪心太过,让他的儿子上位岂不是比让那些高官们安插门生更好?”万翼说到此停了停,“再说还有微臣替皇上看着曾威武呢。”

  睿帝没有接话,他半合上眼沉吟了片刻。

  万翼适时加上一句谏言,“皇上,水至清,则无鱼啊。”

  睿帝睁开眼,对上万翼无辜的表情,他无力地挥挥手,“以后把小辫子都给朕藏好了!朕不是专门给你擦屁股的,这事朕不管,再这么闹下去你后果自负。”

  既得皇上的允许,是时候反击了。

  万翼回去当夜便召了曾荣过府一叙,“不知曾大人有何法子对付那商量?”

  “办法是有,”曾荣捋了捋胡子,“决策的关键目前就在府上。”

  “哦?”万翼惊奇道,“是在下的府上?”

  “君、怜、我。”曾荣一字一句道。

  “是她?!”万翼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她只是我买的一房小妾,竟能跟商量扯上关系?”

  “大人莫急,听老夫慢慢道来,”曾荣道,“君怜我本名叫君婉清,乃是清流派前参议运司君敏言的小女儿,因为得罪了商量,六年前他被商量构陷,君家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为官妓。商量为了斩草除根,其他人都在流放的路上或是教坊里被悄悄弄死了,这个君怜我是君家唯一幸存的后人。”

  万翼听罢,还有些将信将疑道:“曾大人你也说时间已过了六年,那你何以确定这君怜我就真的是君家的后人?”

  “这个……”曾荣说到此干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道,“因为老夫曾与那君家颇有些……来往,那君怜我的模样自幼酷似君敏言之妻严氏,虽数年未见,她的模样与当年比变化也不大,因此,老夫才侥幸认得。”

  “原来如此。”万翼恍然道,忍不住一击掌激动地起身来回踱步,“妙极!曾大人,看来上天站在你我这边,才得以遇上如此机缘!”

  曾荣也激动了,“此事关键还差商量身边一个心腹,参政钱畴,他跟了商量近二十年,商量十分倚重他,举凡这些腌臜事他都有一份。”

  万翼招招手让曾荣凑近点,“好!你这几日搜齐了手头上能搜到的证物,我们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房梁上的影一默默吐槽:公子,你绝绝对对是大周第一演技帝!

  “……翼。”

  “万翼……万翼?”

  万翼猛一回神,眼前是济王殿下很不满意的俊脸,“在想什么?孤叫了你好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