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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8)


  祁见钰在他们二人密谈时便避嫌地离开,听从阿纳日的指引到离这最近的聚居地参加篝火晚会。他到的时间有点晚,蒙古的少年少女们早已围着明亮的篝火跳起了安代舞,见到陌生的客人后他们还热情地点头,邀请他一起跳舞。被欢快热烈的气氛感染,祁见钰的心情已经不那么沉郁,勾起笑拒绝后他在火堆附近落座。身旁年长的妇人好客地为他盛了一大碗奶酒,祁见钰喝着酒四下环视一圈,见在座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周人长相穿着胡服的抱剑少女。对上他的目光后少女友善地微笑了下,走过来坐在他身旁。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少女笃定地对他道,明明稍嫌稚嫩的长相,却有一双历经时光后洞悉的眼睛。

  祁见钰模棱两可地道:“每个人都有故事,身为一个周人却出现在这里,你不也一样?”

  “因为我是个写故事的人,我游历各地是为了寻找故事。”少女托着腮歪头看他,“我叫赤骥,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赤骥……出自《山海经》吗?”祁见钰行军闲暇时也曾看过神怪杂记,“传说中的神鱼。能飞越江湖,为神仙所乘?”

  少女惊讶地挑眉,“你是第一个说出我名字含义的人。”

  祁见钰想到饱览群书尤其是闲书的万翼,只要是她看过的书,必定不忘,不觉温存地笑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能轻易道出。”

  赤骥肯定地道:“而他/她就是你心中第一人。”

  祁见钰本能地想否认,话到嘴边却又放弃了。这里并没有人认识他,只有一夜过后各奔天涯的旅人,何必再苦苦压抑欺骗自己?

  他笑容苦涩地道:“但她心中第一的并非是我,为之伤我也在所不惜。”

  “君非常人,喜欢之人,定非常人。”赤骥道,“你希望心爱之人放弃他/她的第一,与你长相厮守?”

  “我已经这么做了,她也答应妥协。”祁见铖想到与万翼的约定,等回帝都解决了突厥后便隐姓埋名做一位普通女子随他回封地,但不知为何,万翼身着男装指点江山神采飞扬的样子却又浮现在眼前。

  “这一步,是你错了。”赤骥摇摇头,同情地道——

  “你让一头苍鹰入鸡舍,即便折断她的双翼,磨平她的利爪,蒙住她的锐眼,鹰还是鹰,不会因为吃着精心的饲料,再也飞不上枝头,而忘记蓝天。”

  少女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祁见钰面沉似水地摩挲着横在膝上的剑鞘,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抱剑少女消失了踪影……夜色渐深,年长的牧民们先后离开,剩下的都是适婚年龄热情如火的少男少女,寻到意中人的他们,在目光与目光的碰撞中,燃烧着暧昧甜蜜的讯息。

  沉浸在思绪的祁见钰全然未觉,自己也成了少女们想要俘虏的目标。大周朝阴柔为美,济王皮肤不够白,眼神太锐利,气质如出鞘寒剑般锋芒毕露,俊朗英武的外表不符合周朝的主流审美。但是在蒙古,崇尚阳刚雄性之风,济王殿下纯男性的外表让他大受少女们的青睐。

  “这个人是谁?他长得真俊啊!”一名圆脸的蒙古少女羞涩地盯着坐在篝火旁的祁见钰道。

  “我看上他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另一名大胆的蒙古少女直接撸起袖子向祁见钰走去。

  原本还想再观望一阵的其余少女见她这般豪迈顿时骚动起来,纷纷不甘心地追着她一道围上意中人……

  遭遇到强势围观的祁见钰终于有危机感地抬头,饶是他身经百战,对上眼前一圈泛着绿光虎视眈眈的眼眸时,也不禁背心一寒……好在此刻忽然有一只手臂自身后揽住他的脖子,英雄救美的万郎噙着一抹浪荡的笑容探出脸来,轻佻地用蒙语道:“美丽的姑娘们,不好意思,他已经名花有主。”

  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

  这个突如其来的秀丽青年让原本就骚动的少女们简直要捂着少女心倒地,济王殿下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的少女们以光速改投阵营,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如果是在未来世界,济王殿下的内心早已被无限刷屏——撩妹技能不如女朋友怎么办?女朋友是个万人迷怎么办??女朋友还男女通吃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抱醋狂饮的济王殿下拽走,万翼愉悦地任由他将自己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他们肩并肩坐在草地上,微风轻拂,星月就是他们的灯火,虫鸣是低回的伴奏,远远传来旋律优美的马头琴声,伴随着高亢而悠扬的情歌——“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在这个令人沉醉的夜晚,即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会觉得无聊,只是简单凝视着从天际缓缓流淌而过的浩瀚星河,仿佛步履匆匆的时光在这一刻也放慢了脚步,无数旧日的美好回忆漫上心头,整个人的心灵犹如被洗涤了一般。

  万翼忽然侧头望着他,星星落在她的眸子里,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草原的星空真美啊……当我每一次抬头眺望这样的夜空,我都希望是你在我身旁。”

  或许是月色太好,抑或是气氛太迷人,或许……祁见钰在这一刻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念头,他缓缓闭上眼,凑过头,轻轻吻上心上人的唇……

  这是个不含欲念的吻。

  唇与唇相接,如风一般轻,又如诗一般美。

  当他们睁开双眼,谁都无法忽视彼此眼中深深的情意与依恋。

  “原谅我,好吗?”万翼如梦呓般轻柔地喃喃,“钰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祁见钰如坠梦中,“我……”

  突然从营地传来一阵喧哗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魔咒,嗒嗒马蹄声伴随着厉声叱问的突厥语,万翼暗暗挫败地咬牙,望向营地的方向眼中滑过一丝寒意。

  “走!”被惊醒的济王殿下当机立断,拉着万翼头也不回地潜入草丛深处。暗恨功亏一篑的万郎在心中已经备好斡哥岱的一百种死法。

  拂晓时分,晨雾披着淡青色的轻纱多情地抚摸着嫩绿的草地,草丛间零星散落着各色娇羞绽放的野花,她们含着晶莹的露水,婀娜地摇曳在淡青色的晨光中……

  祁见钰与万翼漫步其间,明明是在奔逃途中,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隐秘的甜蜜。

  即便身在无间地狱,若是与她同行,亦会觉得美好吧……

  祁见钰觉得自己真的是着了魔,若非入了魔障,为何会如此深爱一个人?

  多么多么爱你啊……超出我的预料。超出你的想象。

  由于担心突厥兵的追击,接下来他们便不再前往聚居地。济王殿下的手艺出乎意料地好,打来猎物后虽然只是简单的烤炙,但火候掌握得很是精准,当然,万翼随身携带的调味小瓷瓶也居功至伟……等下,随身携带?万郎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属性……

  抓到猎物后放血去毛开膛剖肚这等行为明显与万郎画风不符,济王殿下义不容辞地接手了。生火翻烤面对油烟当然也不能劳烦万郎,济王殿下继续包揽。于是到最后万翼的任务就是站在上风处撒撒调料,便可以欢天喜地地等候大餐。

  除去食宿外,他们每日的主要时间便是暗中观察突厥兵的动向。

  很快,他们便发现突厥骑兵近日开始频繁地在漠西漠南边境出没,或许那夜阿拉坦汗拒绝了斡哥岱的请求,一意归附大周,这些突厥兵只敢在漠西漠南交界处徘徊,并不敢深入漠南腹地。

  “不对!”趴在一处丘陵的草丛中眯眼朝下看去,这日万翼敏锐地发现情况有变,“今日的人马并非前几日那批,不单是马匹的颜色不同,虽然都穿着同色盔甲,但骑兵的身形与前几日巡视的不一样。”

  “你确定?”见万翼毫不优雅地斜了他一眼后,祁见钰不由嘴角微弯又迅速严肃起来,“真是如此,怕是突厥开始集结兵马,从漠西一线绕进漠南。”

  “斡哥岱不傻,此举肯定不是要攻打漠南。”就算要攻也不可能打得过啊。万翼思及她前几日送往帝都的阿拉坦汗答应朝贡的消息,若祁见铖收到消息准备动身来边城签订盟约的话……不由悚然一惊,“不好,他们是准备伏击皇上!”

  只要祁见铖一死,此刻不在京城的祁见钰嫌疑最大,更重要的是,皇帝死在这里,朝中主战派势必要与蒙古血战到底,而一力主导这场盟约的万翼,便是第一个祭品。

  祁见钰显然也想到这里,他蹙眉望了下天色,面色有些凝重,“看云势快下雨了,我们先寻一处地方躲雨。为今之计我们必须掉头往回走,若突厥要伏击,势必要经过漠南境内,现在就希望你的部下能顺利将李原是内应的消息传回帝都,否则到时里应外合……”

  万翼转身就走,“尽快赶路吧,希望丁予的消息能来得及……”

  还未入夜,如济王所料,果真下起雨来,不到一刻,便成了瓢泼大雨。天地间水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敕勒川下的两人勉力在打得人生疼的大雨中寻到一处废弃洞穴。祁见钰让万翼在洞口等候片刻,他先进洞梭巡一圈有没有野兽。

  “好了,进来吧。”

  确认并无猛兽后,祁见钰取出小心保存的打火石升起篝火,包袱里还有一些剩下的干粮,他麻利地用树枝串了烤火。万翼打开包裹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衣服湿透之后,先去寻了两根树杈熏衣,而后坐在架起衣服的树枝后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不小心瞥到这一幕的济王殿下一惊,“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啊。”万翼恶趣味地当着祁见钰的面将里衣拎出来晃了晃,“殿下看不见吗?”

  祁见钰迅速背过身去,耳根微热。虽然曾也与她有过数度肌肤之亲,但那时她为保守秘密,即便在两人情热之际亦是衣冠楚楚。唯一一次解衣,也不过是数日前城门外刻意半露的裸肩,饶是如此,也让那时的他脸红心跳夜不能寐,像此刻这般……这般,还是第一次。

  “殿下身上的湿衣不脱吗?”脱得只剩肚兜的万翼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打量着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的济王殿下,义正词严道,“大丈夫不拘小节,这时节若是着凉,会耽误明日的行程。”

  祁见钰听罢,只得支起一根树杈后,避在背面心跳如鼓地脱衣……

  “殿下还没好吗?”万郎揶揄地拉长了声。

  祁见钰忙加快动作,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后,思及两人此刻皆“坦诚相见”,思绪似被一双无形之手搓揉,渐渐危险地远离理智的操控。

  “殿下好了吗……”不知从何时开始,气氛黏腻了起来,突然背后一凉,一只光裸的手臂缠上他的背……

  “钰郎,”万翼放软了声,近乎以气音低柔地道,“钰郎,需要我帮忙吗?”

  他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压抑着又后退了一步,“不,不需要了……”

  “钰郎,为什么不转过身,看看我呢?”

  身后温软的身子更得寸进尺地贴上他的裸背,祁见钰觉得鼻腔开始热热地,急忙努力仰起头呼吸,艰难地拉回理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呀,”她在他背上亲昵地蹭着脸,无辜地道,“钰郎你告诉我……好吗?”

  祁见钰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她一声声甜腻地唤着“钰郎”“钰郎”……

  名字真是个有魔力的字眼。他只觉得脑中那一根名叫理智的线,随着这一声声缠绵的呼唤——

  “啪”的一声断掉了。

  这人间苦什么?不过是情而已。

  这世间怕什么?怕不能遇见你。

  地上铺着半干的外衣,明明尚带着微凉的水汽,但祁见钰却觉得自己热极了,脑中被勃发的情潮烧成糨糊……

  一开始他明明将万翼压在身下亲吻,但不知何时,他却发现自己急躁却又不知所措地被万翼推倒在衣上……

  “钰郎……”那张仿如工笔般精致描画的脸轻蹭着他粗糙的大掌,他微微拢了掌心,生怕刮疼了那张柔嫩的脸。

  万翼侧头亲啄他拢起的掌心,叹息般道:“世人皆说万郎风流多情,但此生我独爱过你……钰郎,你爱我吗?我们重新开始……”饶是此刻她还不忘向他索求以爱赦免的承诺。

  话尾被狠狠吻去。

  祁见钰喘息着紧紧地箍着怀中人,生涩地顺从着她的引导,将手探入濡湿的肚兜下那弯纤细的窄腰,激狂而急躁地起伏……

  应知浮生若梦,恨不能一夜白头。

  在至高的喜悦来临前,他像一个受了委屈却未能报复尽兴的孩子般,将汗津津的面庞抵在她额间,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臣服道:“我爱你……”

  这是我的劫难。

  心惊神摇的一夜终究过去,四散的衣裳铺了一地,即将燃尽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万翼皱着眉动了动,酸疼无力的四肢无言地控诉着身边人昨夜的粗暴与不知餍足。疲惫地合上眼,不觉她又再度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