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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上集:柒(1)


  令他受宠若惊的是,任宁远对他似乎越来越好。度假回来之后,不仅让他继续住在家里,在日常起居上帮行动不便的他一把,还拿了点衣服送他。甚至把买重了款式的一支手表也给他。

  曲同秋真是高兴坏了,把任宁远给他的旧衣服都穿在身上,大件套小件,跟任宁远同款的手表也成天戴着,美得冒泡。

  前段时间消失不见的楚漠又从国外回来,约了任宁远吃饭,任宁远也顺便带上他。

  三个人在包间里碰面,楚漠一看见他,就满脸的不爽,上下打量之后皱起眉:“装阔嘛你。这身东西从哪儿弄来的,就你也能戴积家?这外套是宁远的吧,不可能有第二件,怎么到你手里了?”

  曲同秋提到这个就高兴,忙拉了拉下摆:“是啊,任宁远把它送我了。手表也是。”

  任宁远私人的东西,和商店里那些意义不一样,花钱也买不到的宝贝。

  楚漠给他一个白眼:“捡点宁远不要的东西也能乐成这样。又不合适,高兴什么啊你。”

  任宁远在桌前坐好,笑道:“何必这么刻薄他。”

  “谁叫他一脸贱样。”

  任宁远皱皱眉:“别这么说话。他没得罪你。”又看了尴尬的曲同秋一眼,“别介意。你先吃菜吧。”

  楚漠嗤笑一声:“没得罪我?那他跟庄维算怎么回事?”

  曲同秋惊得一筷子没夹紧。他一直害怕被楚漠知道,进门的时候还惴惴不安,哪想楚漠早就一清二楚了。

  但仔细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跟任宁远密切得多,他才是局外人。只有他们知道而他不知道的,没有他知道他们却不知道的道理。

  “你们俩不是早就分手了么,再说你的新旧情人也不算少,还管这么多。”

  楚漠坦率道:“这是两码事。不管我和庄维之间变成什么样,他和别人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我都高兴不起来。这是男人的本性吧。我可不像你那么大方。”

  任宁远只笑一笑:“扯远了。你要是放不下,就趁早去追庄维回来,你别弄得自己后悔。至于同秋,你也知道他是老实人,庄维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想的,不关他的事。”

  “都过去了,我追什么,”楚漠看了曲同秋一眼,又怒从心头起,骂道,“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啊?不想?那有手有脚的,你不会反抗啊?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得很吧你。”

  “楚漠,算了。”

  “看他那窝囊样我就气。什么人啊,到这个年纪了还跟废的一样,岁数活到狗身上了。”

  “楚漠。”

  “好好,算了,我们是来吃饭谈事的,不提他了。”

  那两人聊起正事来,曲同秋就彻底是局外人了,听得雾蒙蒙,只能吃菜。

  楚漠骂得不是全无道理,因此他也只能听着,没话可反驳。

  过去的他的确做得不好,那些时候受到的欺辱,他也又痛又悔,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也会动手打那个喝醉的不设防的自己,让那个傻瓜清醒过来。

  然而他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有的仅是事后的聪明,危机之中只有平庸的应对力。

  但这没什么,他觉得可以一点一点来,就像和任宁远的交情一样,只要努力,一切终究都会慢慢好转。

  任宁远让他对日后充满了希望。

  除了吃菜无事可做,见任宁远筷子动得少,曲同秋便动手给他剥虾壳,涮涮菜,蘸蘸酱料什么的。室内暖气打得太足,虽然进门时大家就各自脱了大衣,坐着渐渐还是热出汗来,吃得又热。

  任宁远额上出了汗,他又不是会一脱再脱的人,曲同秋就尽职尽责地给他扇风,弄出点凉快来。

  楚漠终于受不了地翻了白眼:“奴才样。”

  曲同秋说:“我不是。”

  “还敢说你不是?只差一刀你就是个太监了。你是宁远家养的狗啊?”

  任宁远放下筷子:“楚漠,你别总找他的碴。”

  “他都做成那样了,我还用得着去‘找’吗?”楚漠说着又朝曲同秋瞪了一眼,“你小心点,要落在我手里,非虐死你不可。”

  曲同秋被说得哆嗦了一下。

  “好了。楚漠,你何必针对他,你手下那些人,又像话到哪里去。别说剥虾壳,喂你吃他们也做得出来。”

  楚漠倒是被说得笑了:“靠,你别恶心我。那一群没两个长得像样的。”

  “庄维回去也一段时间了吧。什么时候再来?”

  “下礼拜。等国内接管的这本杂志上了轨道,他就不用两头跑了。”

  话题又回了正轨,两人继续谈他们的正事。而曲同秋到现在才把用来辩驳楚漠的话想出来,不过争论的时机已经过了。不善辩的人就是吃亏。

  他想说的是,其实他为任宁远做的,比起任宁远帮过他的,根本微不足道。

  任宁远关照他,他伺候任宁远,彼此的善意是对等的,有来有往。

  只是任宁远在高处,他在低处,看起来就显得卑微。别人看着可能会说得不好听,但他自己觉得挺好,挺平等的。可能小人物的标准,和大人物的不一样。

  他真觉得挺好的。

  请的病假休完之后,曲同秋又回去公司上班。歇了这么长段时间,成天就是吃吃睡睡,人都胖了些,身体也养好了。

  但不知是不是懒散久了的缘故,明明晚上睡眠质量挺好,第二天却总是爬不起来,总觉得困倦。之前大多是睡到自然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需要早起上班,那种挥之不去的困乏还真让他有些烦恼。

  这天就是因为晕晕沉沉,差点迟到,一路拼命跑着赶去打卡,结果在电梯口跟人撞了,咖啡泼了一身。

  这天穿的是自己的便宜衣服,脏了倒也算了,但任宁远给的手表和公事包他是当成护身符一般从不离身,包还能擦干净,表带则被弄脏了,把他心疼得一个早上没法好好做事,整个心慌意乱,觉得非常对不起任宁远。

  下了班就揣着表,去找专卖店看看能不能帮忙清洁,他自己没独自来过这种名品店,进门略微有些穷人的忐忑,想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站了一站,看见一个皮肤白皙卷发浓密的美貌女人在柜台前和店员说话,长得相当年轻甜美,声音也是软软甜甜,曲同秋隐约觉得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正费力思索,又见一个店员捧了盒子出来给她,礼貌道:“楚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

  曲同秋“啊”了一声,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不由开口道:“楚纤。”

  女人闻声转过头,看他一眼,有些困惑:“你是……?”

  曲同秋叫完便后悔了,说实话与她一点也不熟,谈不上什么故人重逢,他若不说,她根本认不出他来。何况那段记忆实在令人难堪。

  “你好,我是曲同秋。”既然都打过招呼了,那就该正正经经说上两句。

  “呃……”

  “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个,我跟你哥念同一所大学,我带你去过酒吧……”

  “啊!”年过三十却还是娇艳如少女的女人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惊讶的动作,“是你!你变了好多,我真是认不出来了。”

  “是啊,挺多年了。能记得就不容易了。”

  楚纤笑嘻嘻的:“当然记得了。那次回去我哥把我狠骂了一顿,赶我回去,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准我去酒吧玩呢。”

  “嗯,那种地方是不好。”现在提起来已经可以很镇定,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遇到那种事,留下一辈子的阴影,而楚纤提起往事,却半点阴蠡也没有,觉得很有趣似的,倒让他有些难以应对。

  “多谢你那时护着我啦,一直没机会当面谢你。”

  “没关系。”说起来那只也是男性的本分。只是他运气太坏了。

  “你后来没事吧?”

  曲同秋愣了一愣:“什么?”

  “我是说,那一杯酒好像就把你给醉翻了,后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曲同秋只觉得她问得不对,一时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惶然起来。

  “那个,你问我?……那时候你不也在那里吗?”

  “是啊,就是我打电话让我哥来把你抬回去的啊。你那时整个失控,我又拖不动你……”

  大概是时间太晚了,任宁远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曲同秋把手机揣在兜里,手心里都出了汗,也没敢接。

  他突然觉得不敢回去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任宁远零碎给他的那些衣服。任宁远给他,他就护身符一样全身上下满满当当穿戴着,简直舍不得脱。那个公事包他成天拎着,没再换过。

  任宁远对他的这些好,他觉得非常珍贵。高兴地认为也许是跟着任宁远的时间长了,人都会生出感情的。

  现在心里却觉得隐隐的害怕。

  他从来没有去怀疑过任宁远说的任何一句话。令他刻骨地痛苦的事,任宁远安慰他不要担心,他就真的不再追究,甚至没问任宁远究竟为他报过仇没有。

  他不觉得任宁远当时只是敷衍他,更不肯设想任宁远其实是在帮别人打发他。

  那样连他那份全心全意的,简单不过的相信都落空了。

  年轻的时候被人陷害了,那耻辱可怖的经历,让他很长的时间里都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已经算不上男人,睡梦中都会惊醒。

  这么多年以后才发现是熟识的人干的,简直就像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一样。

  他觉得以后都再也睡不着了。

  他一生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只求能过得平淡安稳。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突然给他两记耳光。就算是他这样挨惯了打的人,也觉得受不了。

  “老板……再给我三瓶啤酒。”

  摊主把瓶子递给这神情惶惶然的上班族,收了钱,说:“不能喝就少喝点,凡事想开些嘛。”

  曲同秋仰头使劲咕咚咕咚咽了两大口,灌得自己有点发晕。他不是要借酒消愁,是想借酒壮胆,自己去向楚漠讨个公道。

  可他不知道喝多少才能有足够勇气,读书的时候就被楚漠打得怕了,加上那次凄惨不堪的经历,喝再多酒,心头都是发颤,在路边摊上坐到半夜。

  任宁远深夜接到电话,从店里赶过去,进门就看见楚漠被压在沙发上,曲同秋姿势笨拙地骑在他腰上,一手扯着他领子,一手抵住他脖子,纠缠不清地追问他:“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这男人清醒时怯懦畏缩,喝醉了却分外难缠,什么也不怕了似的,手脚并用,死巴着楚漠不肯放人,八爪鱼一般,扯也扯不下。

  楚漠平日里一巴掌就能打飞他,这时候却招架不住,被缠得气血翻涌,恼怒不堪,冲着任宁远道:“你总算来了!快把这家伙给我领回去!”

  两人一起动手,才总算把男人从楚漠身上硬扒了下来。

  楚漠衣冠不整,气喘吁吁,骂道:“三更半夜的,他找我这是要干什么啊?你动作也太慢了,再晚点来,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任宁远说了“抱歉”,手上也不留情,硬将曲同秋那抠紧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扔了他攥着当武器的一个开瓶器,而后把情绪失控的男人带出大门。

  男人还兀自激动,挣扎个不停,一刻不休地喃喃自语,但也终于被塞进车里。车门关上了他还一个劲要往外爬,想去追楚漠,任宁远只得截着他,拦腰把他抱住,不让他闹得太厉害。

  曲同秋挣来挣去也没法从车里出去,被任宁远搂着不能折腾,渐渐觉得绝望了似的,就开始缠着任宁远,把对楚漠的激烈攻势都用在他身上。

  任宁远倒也没发火,任凭曲同秋抓着他不放,口齿不清地纠缠,扯得他衣服一团乱。

  司机在前面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对后面的闹剧置若罔闻。

  一路上闹得精疲力竭,徒劳无功的男人泄气之余带了哭腔:“怎么能那么对我……我没得罪他……我很小心了……”

  “我知道。”

  “凭什么那么对我……我不认啊……”

  “没事的。”

  “我、我要杀了他……”

  “我知道。”

  ……

  完全对不上的控诉和安慰,但也算一来一往,有问有答,曲同秋也就得到安慰,安静了许多。

  任宁远应付着他,终于完好无缺地把这么个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攻击性十足的男人弄回家,楚漠要是看到这全过程,一定会佩服不已。

  进了门,要把他抱上床,男人却又受了惊吓,激烈挣扎。任宁远怎么也没法让他安分下来。怎么说那也是个成年男人激动状态下的爆发力量,清醒的闹不过耍酒疯的,任宁远终于也被他纠缠不清着扑倒在床上。

  男人死死压着他,像是给吓得全身颤抖,手上用劲,胡乱攥紧了拳头打他。虽然及时避开了,那力道也让任宁远皱起眉,低声呵斥他:“曲同秋。是我。”

  曲同秋突然认清了身下额上出汗的人是谁,一时就茫然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激愤什么,不再乱动,只低头呆呆地和他对视。

  任宁远抓住他,口吻严厉道:“你快下来。”

  曲同秋却是变成小狗般的凝望眼神,害怕冒犯他似的,哆嗦着,望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任宁远呼了口气,扶了他的腰:“也好,你喜欢这样就这样吧。”

  借着他的温顺,任宁远腾出手来,让他把拳头张开,将他手指都用力捏在手心里:“以后不准你这么冲动惹事,明白吗?”

  “……”

  “要是不先找我商量,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

  男人一下子畏缩起来,不自觉缩起肩膀。

  任宁远把他难得爆发出来的血性都去得干净,而后道:“这件事,你听我说。”

  “……”

  “楚纤把碰见你的事告诉我了。”

  “……”

  “我想你是有误会。”

  “……”

  “楚漠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关他的事。”

  男人还在发着呆,绷紧的身体却渐渐松软下来,泄了气一样。

  “所以你找错人了。”

  “……”

  “明天去向楚漠道歉。”

  曲同秋呆坐着,迷糊地觉得有什么是该问的,却迟钝着想不起来。只能眼红红地望着任宁远:“你、你别骗我……”

  “我没骗你。”

  积聚的力气和勇气都被耗光的男人变得分外怯懦,又呆了一会儿,抽噎起来:“我、我一定要报仇的……”

  “你别担心。我答应过你。”

  “你、你别骗我……”

  “你放心。”

  “你、你不能骗我……”

  “好好睡一觉吧。”

  男人还在抽泣,酒精令人情绪大起大落,也依旧不清醒,连鼻尖都变得红通通的。任宁远出了口气,双手抓住他的腰:“好了,你下来吧。该睡觉了。”

  曲同秋却不肯,压着任宁远让他能得到仅有的一些安全感似的,怎么也不肯放手。

  “也好,先把衣服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