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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伊人红妆,为君思量(2)


  毋望暗松了口气,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想想他这样的家世样貌,尚且能洁身自好,当真是难得的,还有那爱俏的性子,没人料理还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琢磨着又要笑,这人真是有意思得很,除了心眼多一点,旁的真没什么不好的。

  淡月微云见她不再说话,便下了门帘子退到外间去了,她歪到白玉榻上,那榻下头的屉子里供了熏炉,隔着两层软垫还是热烘烘的。听助儿说这张榻是不久前才完工的,裴臻嫌围子雕得不好,再三再四的改,还花心思加了个屉子,说是怕冻着她,好加熏笼。毋望伸了手指沿着那围子的宝相花纹路一点点滑过,神思恍惚着,不时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这时方能体会当年母亲等爹爹下朝时的心情,真真极想他,清早便进了燕王府,怎的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她又无措地下地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想起了商挺的那首曲子“戴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真是唱进人心里来了。

  又耐着性儿等了会子,还不见回来,心里不由焦急,袖口一拂带倒了茶盏,淡月听见响动忙进来看,上下衣裳摸了个遍,问道,“姑娘可烫着?”

  毋望抽出袖子摇头,心神不宁地坐下了道,“你打发人到燕王府问一声吧,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助儿呢?”

  淡月掩嘴笑道,“我瞧着姑娘和我们大爷真是恩爱得紧,姑娘放心吧,助儿已经往燕王府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了。”

  毋望微一哂,暗道自己也忒沉不住气,倒叫人笑话。正懊丧,忽闻院子里有人疾走的脚步声,忙起身要去看,门帘子从外头打了起来,裴臻挟风带雨之势地闯了进来,解了领上盘扣,顺手将大氅扔给淡月,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便吻。

  那淡月哪里见过主子这样,吓得倒退两步,把脸涨得血红,跌跌撞撞便退出门去,抚胸喘了半天,和微云凑在一处一说,两个捂嘴诘诘笑起来。

  毋望被亲得喘不上气,又想着屋里还有人,忙不迭地推他。裴臻像是吃了酒,也不管她挣扎,直将她推到雕花落地门上,捉了她的手压制住,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又是好一通纠缠,等亲够了才软软把头靠在她肩上,梦呓般喃喃道,“那劳什子的燕王,烂事竟这么多,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想死我了。”他捧起她酡红的脸,媚眼如丝地看着她,诱惑道,“你想我不想?才刚三更的梆子都敲过了,你怎么还没安置?是在等我吗?”

  毋望张嘴才要说话,他咕哝道,“再让我亲亲……”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嘴唇猛然又压下来,炽热狂烈的吻,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架势。

  毋望觉得自己像条离了水的鱼,急促的喘息却无济于事,只感到手脚乏了,眼睛看不清了,顺势几乎要瘫软下来,只得拿臂环住他的颈子。他闷声一哼,发力将她按向自己,两具身体紧密的贴合,他恶劣地用牙齿轻轻啃咬她的唇瓣,直磨得鲜红欲滴才放开她,略带得意地端详,复又靠上来用舌尖在她唇上描绘一圈,欲罢不能地嘬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毋望红着脸垂首,裴臻见她含羞的娇俏模样,心里又是怦然一动,费了好大的力才忍住没又覆上去,只伸手替她将鬓边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顺便在她肉嘟嘟的耳垂上捏了捏,调笑道,“在下的手段,姑娘可还满意?”

  毋望臊得别过身去,嗔道,“不正经都叫别人瞧见了。”

  他呵呵笑道,“瞧见便瞧见,自己家里怕什么。”说着脱了裘皮的马甲,闲适地倒进榻里,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招了招她。

  毋望拉了杌子到他榻前坐下,伸过手让他握住把玩,温声道,“怎的这样晚,吃饭了吗?”

  裴臻半阖了眼,拖着尾音道,“只吃了些酒,应付完了便急赶着回来了,你到家可还习惯?丫头婆子可听使唤?”

  毋望只道,“尚好。”顿了顿又道,“我打发人到厨房弄些吃的来吧,只吃酒哪里成。”

  裴臻眼里涌出点点暖意来,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颔首道,“还是夫人心疼我,那便劳烦夫人了。”

  嘴上抹蜜的毋望微红了脸笑笑,扬声叫微云,要抽出手来,他却死攥着不放,便只得由他握着。微云进来见两人这样亲密不免有些尴尬,躬身道,“姑娘吩咐。”

  毋望道,“你去厨上瞧瞧,给爷置办些吃食来。”

  微云道是,自领命去了。裴臻将她拉了靠伏到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的头发,叹道,“这会子可算有了家的味道了。”

  毋望也满足的喟叹,自己何尝不是同他一样的感触呢?在外祖母家虽受尽宠爱,到底还是寄居的,没有根,不知何时就要飘走,如今有了他,只要跟着他,到哪里都是家。

  两人俱不说话,过了会子裴臻道,“明儿叫城里最好的裁缝来给你做衣裳,过两日燕王府有家宴,燕王妃邀你同去,没法子,推不了的,你担待些吧。”

  〇八三 为夫斗顽奴

  隔了好半日微云才端了一盅燕窝回来,气呼呼地将盅放在桌上,毋望和裴臻交换了下眼色,裴臻道,“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微云嘟嘴道,“厨房那帮子人愈发不成体统,爷还没回来,灶上的火早灭了,人也不知哪里去了,蒸笼里半丝儿热气也没有。我只好生了火隔水蒸,爷将就用吧。”

  裴臻蹙了蹙眉,“十几个婆子,一个也不在?”

  微云道,“定是又和徐妈妈吃酒赌钱去了,哪里把主子放在心上?爷不言语,她们都成了二层主子,姑娘好性儿不说,我是忍不住的,徐妈妈拿上年虫蛀了的被面儿给姑娘盖,秋霁院里自己的下处金被银被的使着,倒慢待起正经主子来。爷事儿多管不上,如今姑娘来了,爷好歹求姑娘整顿整顿吧,这么下去这园子就不成样子了。”

  裴臻一听毋望盖的是虫蛀的被子,邪火直蹿上来,怒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了不得了,素日里凭他们去,我也懒得管,眼下你来了竟也这么不上心,这是叫我没脸吗?”对门口探头的淡月道,“你去,打发人把徐妈妈和她两个儿子叫来,眼下不问是不成了,多早晚爬到我头上来我还蒙在鼓里呢。”

  淡月领命,乐颠颠地撒丫子便要去传话,毋望忙喊住了,对裴臻道,“两个管事都出府了,这会子时候晚了,上哪里寻去,明儿再说不迟,何必急在这一时。”

  裴臻脸上现出羞愧之色来,讷讷道,“让你受委屈了,我那乳母昏聩,明儿我定然说她。往后家里的一应事宜不用问我,你只管做主,下人们但凡有耍滑偷懒的,或打或卖,你看着办就是。”

  淡月应道,“正是这个话,徐妈妈母子终究是外人,从前府里没有主母便托她代管。如今主母来了,她不交权断然说不过去,难不成她还越过姑娘的次序去,作起主子的主来,叫姑娘还看她一个奴才的脸色过日子吗?”

  裴臻听她左一个主母右一个主子的,春君也不驳斥,果然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心里极受用,只要是向着她的话,什么都觉得有理,便频频点头,坐下喝了两口燕窝道,“我明儿就传话,让他们将账簿子和各处钥匙都送来,只怕累着你们姑娘呢。”

  毋望一派平淡,气定神闲道,“我若下手整治你那些奶哥哥,你可心疼?”

  他闻言闷声一笑,将垂在胸前的宝蓝色挑金丝绦往背后一抛,盖了盅盖儿道,“我自然和谁亲便向着谁,奶哥哥是外人,哪里能和你比?当初不过看他们是徐妈妈的儿子才派了差使,这大半年也叫他们捞够了,宅子田地都置办了起来,打量我不知道,我只是卖乳母的面子不提罢了,眼下也该收收了,再这么的,我这处府第迟早要姓张了。”

  毋望听了笑道,“是我走了眼,原来你也是个明白人。”

  裴臻嘟囔道,“我多早晚糊涂了,不过大智若愚些,倒叫你这样编排我。”

  几个女孩儿笑作一堆,他微勾起嘴角掸了掸袖子,冲毋望一揖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歇着吧。”转身揭了门帘出去,到廊子下和随侍的两个小厮耳语几句,便往正屋边上的厢房去了。

  次日卯辰相交起身。

  微云见她坐起来了,便拿银帐钩收拢幔子,用水呈接了清水把香炉里的塔子浇灭,轻声道,“姑娘这么早就醒了?可要洗漱吗?”

  太阳光透过窗纱淡淡的照进来,毋望抚额嗯了声,微云拔了门上的闩子,招呼外面道,“姑娘起了,都进来吧。”

  一干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徐婆子满脸含笑,道了万福,热络道,“姑娘昨儿睡得可好?”

  毋望穿了鞋子下地,缓缓道,“托妈妈的福,睡得很好。”又对淡月道,“大爷可起了?”

  淡月故意道,“大爷卯正三刻就起了,说是给饿醒的,这会子在书房看书呢。”

  毋望转头看徐婆子,似笑非笑道,“这么大家子人,丫头婆子好几十,怎么倒叫爷们儿饿肚子?妈妈可知道这事?”

  徐婆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支吾着说不出所以然来。毋望也不多言,洗漱完毕坐下梳妆,梳头的小丫头小心地给她挽了流云髻,用灵芝竹节纹玉簪插着,复又穿了八团锦上衫,百折如意襕裙,围了雪狐的围脖,衬得眉目如画,竟是皎皎如芙蓉一般的颜色。众人当下皆痴愣,一个戴灰绒额子的妇人一迭声地啧啧,脱口道,“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不知比前头的素奶奶强出多少去,这样的绝色才配得上咱们臻大爷呢。”

  毋望听了不受用,耷拉下眉眼,似面色不豫。心道,这府里果然要大大的整治,主不像主奴不像奴的,说话没有忌讳,半点眼力皆无,自己若是一味的好言好语,恐怕也立不出威来。恶人便从今儿作起吧,反正已经起了头了,就叫她们觉得自己不好伺候,如此日后办事才尽心,分得出上下高低来。

  徐婆子心里着恼,暗拿肘子顶那妇人,低斥道,“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你混说什么,怎么拿姑娘和那贱人比?仔细大爷听见了剥了你的皮。”

  那妇人回过味儿来,恬脸道,“哎呀,姑娘大人大量,定不会和我计较的,我也是看着欢喜,脑子没跟上嘴,一时说漏了,姑娘只当我无心之过罢了。”

  毋望板了脸道,“谁说我不计较了?”

  话一出口,满室皆惊,微云淡月心照不宣,退到她身后低眉顺眼地站着,毋望斜眼打量那妇人,冷声道,“我年轻,又才来,不知这位嫂子在哪里当差?”

  徐婆子忙敛声,甩眼色催促那妇人自己作答,那妇人没法,只得弓了身子道,“奴才的男人叫葛二,是姨太太的陪房,奴才眼下在大厨房里做管事。”

  毋望冷笑两声,原来是厨房里的,正愁拿不着人作筏子,她自己倒送上门来了,便整了整领坠道,“既是厨房的,这一早到我屋子里来做什么?来瞧瞧我和你们大奶奶谁更齐全吗?你才刚说是厨房的管事?那我且来问问你,昨儿晚上是谁当值?你们爷外头还没回来,厨房就熄火不伺候了,焉知他是吃了回来的?就是吃了,爷们儿只吃酒没米面垫着,半夜回来定是饿的,要再寻摸吃食,你们厨房竟都各自歇着了,叫他自己生火做饭吗?可见你们平素是怎么当差的。从前怎么我不管,如今我来了,虽没和你们爷大婚,到底是下了婚书放了定的,他终日劳心劳力,你们是拿月例银子的,叫他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说句不怕你们耻笑的话,我心疼得紧。”

  众人噤若寒蝉,偶尔还有几个窃窃私语,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又道,“别处的管事没到,我只和厨房说,今儿起要立规矩,大爷没回来,灶头上必须要热着的,面菜买办每日出项要立单子,五两以上要出字据,或去账上领银子或叫卖家自来取,不得先支后退,若叫我知道可是不依的。府里人多,我瞧着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你们各人好自为之,有好出路的只管去,我必不拦着,若有偷懒耍滑的,一经查出绝不姑息,或罚或卖,我是不讲情面的。”

  众人惶惶都看徐婆子,她倒也沉得住气,眼观鼻鼻观心,俨然老僧入定。心里啐了两口,十五六岁的毛丫头当家来了,偌大的府第,只凭她就管得过来?才到就喊打喊卖的,不过白显威风,臻哥儿是她奶大的,什么时候拿房里人当回事了?莫说她没过门,就是前头那位素奶奶,和大爷五年的夫妻,最后又怎么样?除非这小丫头有通天的本事,否则大爷能听她的才怪,自己是他的乳母,一口奶一口血地奶到他四五岁,他再怎么也会给她个面子,还真叫她给个毛丫头拿捏不成,料定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便有恃无恐起来,心想凭她发威,大爷不发话也没人听她的,不过瞎闹腾,能翻起多大的浪头来?

  毋望坐在梳妆台前,微云淡月给她手上抹香膏子,她打量了徐婆子,见她不吭声便笑道,“妈妈大意了,昨儿给我换的褥子上蛀了两个洞,回头请妈妈给我补补吧,我这里针线都是现成的。”

  徐婆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拿被面儿来说事,索性糊涂装到底,假模假式笑道,“姑娘说笑,哪里能够呢,借我个胆儿也不敢啊!想是屋里丫头熏被子,火星子烫着的。”

  淡月抬头道,“妈妈可仔细了,被子是我熏的,虫蛀还是火烫也分不清了吗?妈妈自去看,针线都备着的,就在几上搁着,劳妈妈亲自动手吧。”

  徐婆子脸上挂不住了,原当嘴上打趣,谁知竟真叫她补,她好歹也是奴才里的体面人,哪里容得她们如此打压,于是愤懑道,“淡月姑娘也忒较真,不过是两个虫咬的洞,谁补不是补,做什么捉住了别人短处不饶?”

  微云哼道,“妈妈如今把谁放在眼里头?不过两个虫咬的洞?我们姑娘将来是府里的主子奶奶,蛀了的被子奴才都不用,却放到姑娘的拔步床上来了,妈妈这是瞧不上大爷,还是看不起我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