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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严蒙跟着嬷嬷到史悦房门口,因这里是驿馆,不比闺房,兼又异国他乡,自是没那么多讲究,嬷嬷进去说了一声,出来就让严蒙自己进去了。

“严哥哥请坐!”史悦见严蒙又特意跑来看自己,忙让他坐,又在桌上取杯子倒了茶递过去。

严蒙接过茶杯,见史悦似是刚洗过脸,脸上胭脂不施,只随意挽了头发,看着有些楚楚可怜。叙了一些话,严蒙便从怀里掏出手帕子递过去道:“史妹妹,这是你掉的手帕子,我给你拣回来了。”

史悦一见脏了一片的手帕子,脸色一变道:“这个是我扔掉的,严哥哥拣回来作什么?”

“虽然弄脏了,但是这料子和绣的鸳鸯都极好的,怎么就扔了?”针工局油水足,严蒙的父亲这阵子正给他活动,他待来年就要到针工局挂个职位,因此对刺绣等物也颇有些认识。这会见史悦绣的鸳鸯极是鲜亮,手帕子又分明是上等的料子,虽是脏了一片,但是看着没大用过,还崭新崭新的,不由道:“这绣的鸳鸯活生生的,可见是用了心思的,怎么随便扔了?”

史悦这会心中全是委屈,恨自己怎么不把这手帕子扔远一点,只严蒙这般追问,不得不作答的,遂低声道:“昨儿进宫,我带了这条手帕子进去,被词哥儿借了包个芝麻饼出来。弄的油腻腻,后来叫嬷嬷洗了还我。我见着这手帕子被他们拿来拿去的,索性就不要了。”

“史妹妹既然不要了,那索性送我好了!”严蒙也不嫌手帕子脏了一些,手掌一合道:“我还没见过如此精致的手帕子呢!”

“这……”史悦心里突的一跳,这绣了鸳鸯的手帕子扔了倒没事,现下要是答应送了严蒙,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来,一时着急道:“若要送严哥哥手帕子,也是送一条新的。这条已经脏成这样了,倒不便相送。”

“我瞧着这条很好!”严蒙见史悦微微飞红了脸,一下想起小时候和她一起玩扮新娘新郎的游戏来,那会她偷了大人的胭脂涂在脸上扮新娘,大眼睛扑闪着,笑的嚣张。听得这几年跟继母不和,吃了一些亏,现下看着确是受过挫折的,心下不由怜惜,把手帕子收起,塞在怀里道:“我拿回去洗一洗就是。”

史悦眼睁睁看着严蒙把手帕子塞到怀里,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一酸,自己小心翼翼的把手帕子递到蒋华安跟前,蒋华安看也不看一眼。待自己把手帕子扔在地下踩几脚,踩的脏兮兮了,严蒙却当宝一样藏起来。这当中的区别,却是两个人对自己态度和心意的区别。

严蒙见史悦低着头,不复小时候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得你继母和你……”说着忙忙止住话,这些事儿明知道,何必多问。现下她也十四岁了,只要许了人,过了年嫁过去,就不必在她继母底下看眼色了。这么一想,却忽然摸摸怀里的手帕子,脸上有些暗红,站起来道:“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待你参加绣品大会那天,我再来给你鼓劲。”

“严哥哥,这手帕子你还是还我吧!”史悦见得严蒙摸摸藏手帕子的地方,脸上分明是珍惜的神情,心下五味杂陈,却想起嬷嬷的话,说道这回若不为自己谋算,回国之后被继母随便许个人,那会就只能认命而已。这会定定神,严蒙除了不是嫡母所生之外,其它方面也是出色的,又是和自己玩大的,知根知底,却是一个好对象。或者是庶出的原因,他对姐妹们又极是尽让,并不霸道,若是自己嫁与他,他自然回护,倒比其它人强。这会想着,低声道:“那条手帕子都脏了,我再绣一条送与严哥哥就是。”

“那我就等着史妹妹的新帕子了。”严蒙喜出望外,略站一站,待要说什么,一下又说不出,只看着史悦道:“只是现下这条脏的手帕子,我也要。”说着揭帘子跨出门槛,突然又退了回来,把佩在腰带上的玉鱼子摘了下来,大胆看着史悦道:“这是祖父传下来的东西,妹妹拿着罢!”说着不待史悦反应过来,递在她手上,见她弯了手掌接着,这才一个倒退,揭了帘子依依不舍的走了。

却说贺圆跑到自己房里时,半天回不过神来,蒋华安居然让自己送他一条手帕子,因自己之前指着史悦绣的鸳鸯硬说是野鸭子,他居然开玩笑让自己在手帕上绣一对野鸭子。这会一时想着蒋华安刚才说的话,一时又回味他的神情,不由绞着衣角纠结,他是真喜欢自己呢,还是在逗小孩子?因拿镜子照照脸,虽眉清目秀,但稚气未脱,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蒋华安都二十一岁了,难道不是要喜欢女人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小孩子?他,他只是逗自己的吧?

“圆姐儿,前头见着你跑过去,叫了几声怎么不应我?今儿丢魂了?”陈珠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一张小脸已在帘侧边探进来,狐疑的瞧着贺圆道:“拣到宝了,笑得这么傻瓜兮兮的?” 说着进了房。

“我笑了?”贺圆按按自己的脸,歪着头道:“沁姐姐不是拉你做香包吗?怎么得空跑过来?”

“之前就是悦姐姐说天也变热了,防着出去被人熏着,说一人做一个香包佩着。倒是叫人买了香花等物事,只今儿早上不见了悦姐姐,大家描图案时都顾着笑闹,我趁空儿就跑来了。”说着拉起贺圆,按按她腰上佩的香包,羡慕的说:“就你娘想的周到,居然料到这边的人身上多有骚味,早早给你备下香包了。”说着又凑过去道:“昨晚临睡时,我隐隐约约听得一个嬷嬷说道安哥哥拿了悦姐姐的手帕子,后来不知道为何又让嬷嬷送回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却不是安哥哥拿的手帕子,不过我哥哥见宫里的芝麻饼做的精巧,借了悦姐姐的手帕子包了芝麻饼,后来要到三皇子的殿中,一时把包了芝麻饼的手帕子胡乱塞在安哥哥怀里。”贺圆一听嬷嬷乱传,这会急急为蒋华安开脱,把事情说了一遍,哼道:“这些嬷嬷惯于把事情传的变了形。”

陈珠听贺圆“啪啪”说话,凑到跟前瞅着她道:“把芝麻饼交出来!”

“我昨晚就吃掉了!”贺圆这会才察觉自己为了帮蒋华安开脱,却没法隐瞒蒋华安从宫里带芝麻饼出来给自己的事实,这会把陈珠的脸按开一些,小声嚷道:“昨儿你们进宫去,不是都吃过了吗?”

“我没吃着。”陈珠悲愤,“人太多,上头又坐着皇上皇后和许多有胡子的老头,我们不敢胡动,只敢吃放自己跟前的东西。还不敢多吃,怕失礼。”

“不是一人一个案几,上面放几碟子一样的东西么?”贺圆愕然。

“不是,是摆好多长案几,有些坐两人,有些坐三五人,我们九人坐了两张长案几。”陈珠托腮道:“案几上摆的东西挺多,可是我们都不好意思伸长手去拿。”说着又想起被贺圆转移的主题,再次凑过去道:“安哥哥昨天藏芝麻饼给你吃,你今天又笑成这样,肯定有事发生。快从实招来!如果不说,我就到处宣扬安哥哥藏饼给你吃的事。”

“你小声些!”贺圆捂住陈珠的嘴,拉她坐好,这才俯耳过去把今儿的事说了,又悄悄道:“珠姐儿,你真觉得安哥哥会喜欢我吗?”嗯,这事儿必定要问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看看她的观感才能确定。

陈珠听的直乐,捶贺圆道:“小傻瓜,让你送手帕子,这自然是定情之物了,还能不喜欢?”

“呃,我心中还是没底,总觉得他当我小孩子,在逗着玩呢!”贺圆垂头,神色慌慌,小脸红红道:“珠姐儿,你说,要不要绣手帕子送给他?”

陈珠见贺圆把这样秘密的事告诉了自己,这会倒不好再取笑,却正式道:“安哥哥这样说,就是表态了。可是总归还没正式上你们贺府提亲,你也不能随意送东西。万一有些变故,吃亏的就是你。这手帕子送他倒没什么,就是不能绣一双一对的东西。临出门时,我娘和我姐姐再三再四的嘱许多话,就是怕这趟出门不小心惹个什么事出来成了笑柄。度着你还小,不过十一岁,你娘就没嘱那么多。我告诉你罢……”说着俯耳过去一番说话。

陈珠不过比贺圆大着一岁,这会俨然一副姐姐的口吻,搂了贺圆的肩膀道:“我上头有姐姐,整天嘀咕一些有的没的,这些事儿我比你懂的多。以后有我给你参谋,你可以放心了。”

“啐,你真以为自己是大人了,还给我参谋呢?”贺圆先还怔怔的听着,见陈珠作大人状,忍不住“咯吱”她,见她笑着避开,捂了嘴笑道:“看你还装不装大人?”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贺圆却俯耳过去说了一句话,陈珠听的“格格”笑道:“绣这个却合适,你待会描了图,料着两日功夫就绣完了。拿给安哥哥时,记着悄悄通知我,我想瞧瞧他作何表情。”

“我到时约你一起过去,你躲在帘外不要出声,我进去递与他,再揭帘子出来,是什么表情你就瞧见了。”贺圆想着有机会作弄蒋华安,忍不住兴奋,磨拳擦掌道:“不用七色绣,只用单色绣,料着一天就绣完了。我马上描图!”

隔了一天,贺圆绣好手帕子,约了陈珠就到蒋华安房里。蒋华安见贺圆来了,眼睛一亮道:“手帕子绣好了么?”

“绣好了!”贺圆一对上蒋华安亮亮的眼睛,小脸又不争气的红了,小心肝“咚咚”乱跳,不敢与他对视。看看房里只有他一人在,从怀里掏了手帕子递过去道:“没有绣野鸭子,我觉得绣这个更合适你,你千万不要嫌弃。”说着话,见蒋华安接过去了,她赶紧退后两步,一个转身道:“我走了!”

“站住!”蒋华安展开手帕子一看,哭笑不得,却见贺圆已揭了帘子,帘侧还探进另一张小脸,却是陈珠,这会笑的眼睛全眯在一起。不由一个大跨步,一手提了贺圆的手臂进屋,放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又转头喝陈珠道:“早瞧见你躲在那儿了,还不进来。”

蒋华安看着手帕子中绣了很大一只呆头鹅,呆头鹅姿势很诡异,这会看起来居然有些像自己平素深思的样子。不由抬眼看贺圆,似笑非笑道:“我很像呆头鹅么?”

“安哥哥,我早劝过圆姐儿不要绣这个,她不听劝,偏要绣,不关我的事。”陈珠不敢不进去,只她有点怕蒋华安,忙忙解释,很没有义气的推脱个干净,瞅瞅贺圆被蒋华安提着手臂放在身边,这会想溜也溜也不掉,偷偷作个爱莫能助状,自己却猛的站起来,冲前几步揭了帘子道:“沁姐姐还等我做香包,我先走了!”

这个没义气的,居然抛下我自己跑了!贺圆待要跟着陈珠一起跑,无奈蒋华安眼睛牢牢看着她,只得悄悄挪动一下屁股,小声道:“安哥哥,你要是不喜欢这手帕子,那就还我好了!”

“绣的挺可爱,我先用着。”蒋华安不动声色收起手帕子,抬眼道:“听说你们做香包?你给我做一个。”

手帕子还不够,还要香包?做了香包会不会再要求其它?贺圆悄悄嘀咕,才张开嘴要说话,不提妨蒋华安左手一伸,塞了一颗东西在她手心里,淡淡道:“这是明目珠,夜里睡的晚了,拿这个沿着眼皮滚几圈,眼睛就精神了。”

明目珠?听说这珠子全国只有三颗,就皇宫里两颗,将军府一颗,他现下就这样送了自己?贺圆张了手瞧瞧,见明目珠就是一颗黑漆漆、龙眼大的珠子,这会沉沉压在手心,手心已是一片凉意。不由喃喃道:“安哥哥,我平素睡的早,用不着这个。”

“将来总用得着的。”蒋华安伸手扶在贺圆的椅背上,远远看着,倒似是搂在她小肩膀上,这会嘴角含笑道:“我收你手帕子,总要回礼的。”顿一顿又道:“只是你这绣了呆头鹅的手帕子作信物,不够正式,自然要再绣一只香包。”

这就是交换定情信物吗?贺圆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