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全文阅读 > 第38章 长柏的好事

第38章 长柏的好事




  第35回

  春闱一般在二月中旬,今年因皇帝老爷龙体欠佳便拖到了三月初,长
柏和齐衡二月半便出发了,自他走后王氏每日烧香拜佛道观打醮,弄屋子
里烟雾缭绕,外头人看见了还以为盛府着了火,险些引来浇水队。明兰每
次去王氏那里请安都被熏得两眼通红出来,盛紘一开始斥责了几句‘子不
语怪力乱神’,但据可靠情报,他其实也偷偷拜了两下来着。

  这种考试一考三天,每场都跟熬罪似的,考上了也得脱一层皮,齐衡
一出考场就被齐公府家仆横着扛回去,长柏坚强用自己的脚走上马车,然
后被在京卫武学做训导的长梧接回去歇息,因此喜报比考生早一步到,长
柏中了二甲第五名进士。

  王氏大喜过望,立刻就想大放鞭炮散钱舍米,便盛紘急急制止——齐
衡落榜了。

  齐大人倒还好,他知道像长柏这样一次就中毕竟是凤毛麟角,大部分
考生都是第二三次才中,便是考了十几年都是有,不过平宁郡主脸却黑得
如同锅底。

  齐家人脉充足,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老齐公请教了这次主考官,那
位大人捋着胡子拽了几句文,大约意思是:人家考生为了春闱考试事事从
简,从秋闱后便闭门读书,齐家倒好,生怕登州不够热闹,还赶回京城过
年,让齐衡这前后一两个月里喝酒赴宴走马看花,尽够热闹了,只最后大
半个月临时抱佛脚,如何能考过?

  平宁郡主后悔莫及,齐大人拍腿大悟:难怪盛府过年那么冷冷清清呢,
原来如此!早知道就让儿子在登州过年了,对盛紘不由得另眼相看——到
底是科班出身,奏是有经验。

  又过了几天翰林院再考,长柏被选为庶吉士,留馆授了编修,年后上
任,跟着这个消息一起来是,长柏哥哥亲事说定了,相中是江宁海家家主
嫡出二小姐,书香世家,满门清贵,父兄皆在朝为官。对于这两件事,盛
紘和王氏反应冰火两重天。

  “难得柏哥儿考好,为何不外放个官儿,却去翰林院那冷清地儿苦挨!”
王氏哭哭啼啼,还埋怨盛紘,“老爷不是说,由几位世伯领着柏哥儿拜门
递帖,疏通关系,却弄了个低品级庶吉士!”

  “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翰林院何等清贵,柏哥儿年纪还轻,若是
外放了,反而流了下乘!”盛紘见自己一番心血被王氏贬了一文不值,气
得半死。

  王氏不知道翰林院有什么清贵,只知道翰林学士清苦,清寒,清贫倒
是真;不过她也知道盛紘在这方面比自己有见识,便不再言语了,可另一
件事却是更揪心。

  “这便罢了,我们妇道人家也是不懂,可柏哥儿到底是我生,这讨儿
媳妇事我总能做主吧,老爷如今说也不和我说一声,便请了耿世叔去说亲,
我做亲娘到了这时才知道儿媳妇是哪家闺女!老爷将我置于何地!”王氏
更觉委屈,一个劲儿低头抹泪。

  盛紘坐在炕几旁,端起一个豆绿底绘粉彩成窑茶碗喝了口,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你瞧上了你大姐家的闺女,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怕是
这个月你就要请外甥女过来住了吧!”

  王氏被一语道破用心,索性一下摔了帕子在炕上,双目一立:“允儿
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又与柏哥儿中表之亲,彼此知根知底,
我瞧着再好也没有了!”

  “对!就是知根知底!”盛紘重重将茶碗顿在炕几上:“别不说,大
姐夫这般好家世,如今官儿还没我大,前几年为父丁忧,竟丁出了好几个
孩子,御史台参了他一个孝期纳妾,遂被罢官赋闲,他不思着如何疏通关
系,返朝补缺,倒日日与一般清客相公吟风弄月、品评朝政!这般亲家你
要?”

  王氏羞愤难当,反唇相讥道:“就算老爷嫌康家如今败了,也不应找
那海家,他们家家规明令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做他们家媳妇那是再好
不过了,可是这样人家闺女可如何能要?我听说海家大小姐出了门子后,
三天两头忤逆婆婆,不许丈夫纳妾,偏海家门第又高,这样一尊活菩萨请
进门来,老爷让我如何做婆婆!”

  盛紘骂道:“废话!若非如此,咱家如何与海家攀亲!只要你不无事
生非往柏哥儿房里塞人,好好做你婆婆便无事!”

  夫妻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王氏十分不甘,便一头哭到盛老太太面
前去,要老太太给自己做主。

  盛老太太半躺在软榻上,微闭双目,听王氏哭诉完,轻轻拍着她背,
叹道:“老爷不是空穴来风之人,那康家如今到底如何了?虽说康家与我
家也是姻亲,可到底不如柏哥儿前程要紧,太太可要慎重。”

  王氏知道盛老太太看着与世无争,其实心里都明白,加之哭得头昏脑
胀,索性摊开了说:“…我那大姐夫也太不争气了,如今姐姐跟前庶子庶
女加起来竟有十几个之多,不知道什么烂七八糟女人东生一个西生一个,
挤得满屋子都是!一个个都要姐姐照拂,娶妻要聘礼,嫁人要嫁妆,姐夫
又只会做官不会开源生财,姐姐嫁妆也不知赔进去多少,若是姐姐不肯,
族里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叔伯就要说姐姐不贤!如今康家怕已是个空架子
了,好在姐姐儿子还算争气,前几年授了礼部主事,我做妹妹,总得帮衬
一二,何况康家的门第也不算辱没了咱们家呀。”

  盛老太太看着几上一个花卉纹金香薰烟气四处乱散,轻轻喟叹道:
“太太倒是好心,可说句不中听,姊妹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呀!哎……我也
是做婆婆,知道太太心思,不过是怕那海家势大,将来压制不住儿媳妇,
嗯……?”

  盛老太太清明锐利目光扫来,王氏一阵心虚,其实她与大姐感情并不
甚好,当年闺中也闹过吵过,可是后来盛家和康家此消彼长,情势调转,
她姐姐便常来信哀叹诉苦,几年前便开始游说结亲意思,恭维奉承得她十
分舒服。

  盛老太太看着王氏面色不定,轻轻拍着王氏肩:“当初徐家也有族亲
来给老爷说亲,可我都一一回了,你们王家与我家素无往来,可老婆子我
还是求了你来做媳妇,起初老爷能仕途顺当也得益于亲家老爷不少,你又
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今日敢说一句:从不后悔当日聘了你!可怜天下
慈母心,柏哥儿前程和太太顺心,孰轻孰重?”

  王氏被说满面通红,想起自己这个儿媳妇其实也不甚称职,便不好意
思起来,收起帕子轻轻揩着眼角。

  盛老太太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孔嬷嬷曾与我说过那海家二小姐人
品德行,都是极好,与你必能婆媳和睦;那康家小姐是太太亲外甥女,难
道太太便能摆起婆婆谱儿,下狠手管教了?回头长柏出息了,诰命封号都
是少不了太太的,岂不更好?”

  王氏被说心动,细想着也是,想起盛紘简单粗暴的沟通手段,委屈道:
“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若是老爷也这般与我好好说,我如何到老太
太面前现眼;…可是允儿怎么办?她都十七了,姐夫如今没有官职在身,
高不成低不就,别是耽误这孩子了。”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慈爱拉着王氏手:“太太觉得堂房梧哥儿如何?”

  王氏听了这话一愣:“老太太意思是……?”

  盛老太太冷淡淡道:“康家虽说是世家,可如今为官也不过是你外甥
一个,说到家产厚薄,太太比我更清楚;你维大伯家不敢说家财万贯,却
也是殷实富裕,他家只有兄弟二人,将来梧哥儿便是分家单过也富富有余,
梧哥儿人品如何你做婶子最清楚,这些年单身一人在京城里,直是老实上
进,从无半点花花肠子,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好事。”

  王氏迟疑道:“可是……终究是商贾…”

  盛老太太看王氏这副样子,嘴角微微挑了起来,想要出口讽刺两句,
又忍住,直言道:“梧哥儿已然被保举了中威卫镇抚,转眼便要上任,他
既有官身又有人品,家财又丰,若不是姻缘运不好总也说不上亲,我那老
嫂子也不会托到我头上,太太若实在觉着不好,便算了,我找人另行打听
别家姑娘就是。”

  王氏一听,急了,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这就给姐姐写信,这着
实是一门极好亲事,想来姐姐也是明白。”

  说着便急急告辞而去,看着王氏风风火火背影,盛老太太悠然长叹一
声,忽闻后面帘声风动,头也不回道:“小东西,听够了罢,还不出来!”

  只见明兰揉着眼睛,小脸儿睡得红白可爱,面颊上还留着隐隐枕头印
子,只披着一件绕丝绣缠枝玉兰花粉红色袄子,蹬蹬地从里屋出来,扑进
老太太怀里,小胖松鼠般一扭一扭往炕上拱,盛老太太忙伸手揽过小孙女
在怀里,却板着脸道:“叫你回去睡午觉,偏要赖在我这里,可被吵醒了
吧。”

  明兰搂着祖母脖子,糯声糯气道:“祖母,我要有新嫂子了?”

  “小丫头装什么蒜?不都听见了吗?”老太太在明兰背上重重拍了一
下。

  明兰狡黠眨了眨眼睛:“祖母,其实那海家小姐是你相来吧?”

  盛老太太白了明兰一眼,眼角扫了一遍门窗,一旁翠屏明白,转身就
去巡视了一遍,老太太抚着明兰头发道:“也是你老子多事,讨儿媳妇本
是当娘事,却来烦你祖母,也罢,柏哥儿到底是咱家的长子嫡孙,终是轻
忽不得。”

  明兰仰着笑脸,纯洁无辜:“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定是
对祖母相亲的本事十分满意了。”

  盛老太太板着脸想骂,却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只轻轻掐了孙女两下,
摇着头道:“你大哥哥这会儿可比你父亲当年强多了,有个刚升了五品的
爹,有个忠勤伯府的姐夫,还有个体面的舅家,便是海家那样书香清贵也
不可小觑了。”

  其实一开始,海家并不看好长柏,觉得盛家家世单薄了些,但盛老太
太十分有信心,当年王家也曾犹豫过盛紘亲事,不过当盛老太太带着盛紘
上门拜访时,王家老太太一看见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盛紘,就立刻同意了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往往是越看越喜欢。

  盛老太太操作起来很有经验,这次也是让耿家伯母带着长柏去拜帖,
海家太太一看见气质磊落身姿挺拔长柏,心里就同意了一半,也不知那海
家小姐有没有隔着帘子偷看过,如果看了,估计也得迷上。

  当然这些明兰并不知道,盛老太太又道:“那海家小姐是几年前孔嬷
嬷与我说,德言容功都是不差,亏就亏在他们海家男人都不纳妾,便养女
儿也都容不下妾室,海门女这才难嫁。不过你大哥哥却不怕这个,这些年
统共一个通房,叫什么……嗯……”

  “叫羊毫。”明兰给接上。

  盛老太太轻轻一晒:“这个还好,其他几个破名字也亏你大哥哥叫出
来,好好姑娘叫什么猪狼鸡鼠。……那羊毫不过中人之姿,也是个本份,
回头要留要遣都无妨。”

  听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个女孩人生,明兰渐渐黯下眼神,
像羊毫这样被主人家收用过却没名分女孩,未来其实是很可虑,她们最好
结局是抬了姨娘,在正房生育之后,如果男主人恩宠还在,便还能生个孩
子,若是主人家夫妻和睦,她从此就成了摆设,慢慢熬干青春;如果女主
人容不下,便遣出去,或放了,或配人。

  但是又能配什么好人呢?不过是府里下人,市井浑虫,山里樵夫,田
里农夫,但凡有能耐讨起婆姨有家底男人,都不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

  但是又不能一味忍让姑息,明兰知道老太太当年的悲剧,很大程度上
就是盛老太爷通房姨娘挑拨搬弄的结果,这种自小服侍少爷的丫鬟,上下
熟悉,又与男主人情谊深厚,常常在女主人进门之前便地位稳固,有时甚
至会给新来的女主人下套子使绊子。

  明兰扪心自问:到时候,她能毫不犹豫地处置掉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