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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和乔菲


  1

  乔菲

  我在单位请了假,身体好一些,能上班了,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这段时间,我病得昏昏沉沉,经常想到的是很老的一句话: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珍贵,才知道,没有好好珍惜。

  比如我的健康,比如程家阳。

  我有的时候,半夜起来喝水,想起从前我们在一起,我到了半夜就口渴,叫家阳拿水给我喝,喝干了水,闭着眼,在他的睡衣上把嘴巴擦干,他抱着我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

  我这样想着就发起呆来,原来我们曾经是这么亲密的人,如今天各一方。

  怨我自己,我活该。

  我想,在地球的另一端,他跟他的新婚妻子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在夜里起床,拿水给她喝?然后可能突然想起我,就像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一样。

  程家明来看过我,带来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百合。我看着他的脸,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他就说:“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对着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

  我说:“你们长得还真像呢。”

  他把手臂张开,对我说:“来吧,我不在意吃点亏。”

  我笑了一下。

  他说:“乔菲,你不要这样,谁都可以,但你不要这样笑。”

  “为什么?”

  “太凄凉。”

  波波也来看过我,带来一个男孩,是个憨厚的美国青年,会说中文,他对我说:“要挺住,同志。”

  我的病好了大半了,知道他是她的未婚夫,这好了的一半几乎就要被吓回去。

  这年头怎么了?

  人人都忙着订婚、结婚?

  我转念一想,也对啊,眼看着过了春节,翻过一年,我就又长了一岁了,都多大了。

  病好得差不多了,我提起精神去上班,那天特意擦了胭脂,否则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很是恐怖。

  大病初愈,同事们嘘寒问暖,问我吃什么药,现在还打不打点滴,我哑着嗓子应酬了一番,师姐替我解围说:“可让这孩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看这汗出的。”

  我得以坐下来,拿出面巾纸,擦虚汗,闭着眼擤鼻涕,再睁开,以为又看到幻象,程家阳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叠文件。

  他看了看我,眼神冷漠。

  我说:“师兄。”

  他说:“病好了?”

  “嗯。”

  他点点头,把材料交给师姐就出去了。

  时间这么短,就从国外回来开工了?

  加勒比的阳光真是好,家阳从来都很白皙的脸上有红红的健康的颜色。

  我看到他就想起来,家阳婚礼的时候,我让师姐帮我垫了一份五百元的红包。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要把钱还给师姐,她推回来:“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红包没送出去。”

  “怎么了?”

  她有顾虑,看了看我们旁边没有别人,才低声说:“你不知道,以后再不要打听这件事了。”

  “到底怎么了?”

  “你没看见,家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吗?他那个婚没结成。”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师姐也是不吐不快吧,话题打开便要说得仔细。

  “没见过这种女人,家阳马上就要在结婚证上签字了,她翻悔了。当时扔下所有人自己离开,留下家阳收拾残局。你不在场,你不知道,当时多少人出席仪式呢,那两家都是什么身份?哎,这也就是家阳,换作别人啊……”

  后面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见了,只是又问她:“您说,程家阳他没有结婚?”

  程家阳

  我坐在办公室里,回忆起婚礼那天的情景。

  仪式开始之前,我跟小华在休息厅里,化妆师在她美丽的脸上仔细描绘,扑好了最后一层粉,她回头看我,她还真的是很漂亮。

  “你怎么不出去应酬一下客人?”她问我。

  “我想仔细看看你。”我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小华微微笑,我们在镜子里互相看着对方,我把脸埋在她头发里,亲吻她。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家阳。”

  “什么?”

  “我们要几个孩子呢?”

  “响应国家政策嘛。”

  “那好,我们要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这样不会寂寞。”

  “好啊,听你的。”

  她向我笑,幸福洋溢在脸上。

  我看着她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

  “说。”

  “小华,你辛不辛苦?”

  “……”

  “你就是‘我就不信注册不上’,对不对?

  “跟我打游戏,跟我聊天,其实是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我,对不对?你对我,了解得真多。

  “所以,你早就知道乔菲了,她的背景你当然也是掌握的。

  “那个把传真寄到她学院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我慢慢地清楚地说,在镜子里看着她:“我跟她的事情,你都知道,可是,小华,可是你还是要我,还是要跟我结婚。

  “你苦心孤诣地做这些,做这些根本不符合你的学识、你的风度、你的为人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么一个破败的我,你觉得值得吗?”

  我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抚摩,我没有一点点夸张,我的心里,真的为小华不值。

  我向她笑了一下:“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这样?

  “小华,你告诉我,真的,你辛不辛苦?”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张脸,在这个时候,凝固成青石的雕塑一般,冰冷,坚硬。

  有人推门进来叫我们:“家阳,小华,时间到了,出去吧。”

  “走,”我拉起她,“我们去结婚。”

  虽然时间仓促,不过会场仍然布置得豪华温馨,红色天鹅绒的地毯和帘幕,四处用各种白色、淡黄的花朵点缀。前面长桌上,放着我们等会儿要签订的结婚协议,下面坐着双方亲友,眼里仿佛都有笑意,在他们眼中,我与文小华是多么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殊不知,幸福平静的表象下,一个心灰意冷,一个翻江倒海。

  我心里低低地笑,所以,谁的故事,谁知道。

  主持人历数我们的恋爱之路的时候,我看见我在高翻局的同事们,乔菲没有来。我想,那这个女人还有一颗心,没有残忍到,出卖了我,又来观我行刑的地步。

  我是不能想起这个人,想起她的名字的。

  后果是,心脏闷钝地疼痛,闭上眼,追悼起从前透支了的欢娱,但觉从此后,人生无望。

  主持人碰一碰我:“家阳,家阳。”

  哦,原来此刻应该我亲吻小华。

  我搂过她,唇印在她的唇上。

  冰凉。

  下一个环节,我们就要签字,成为受国家法律认可保护的正式夫妻。

  我手里握着钢笔,眼前是模糊一片,探下身,又直起来,皱着眉,千回百转,脑海里,飞速浮现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年轻容颜,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强地变成一个声音:我不能。

  我要放下笔的那一瞬间,听见小华喊我:“家阳。”

  我看她。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我听得见:“我现在要离开,剩下的局面,请你摆平。”

  随即在众人的惊讶中,小华提着裙摆,迅速地独自离开会场。

  情况继而有些失控,我松一松领结,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吸烟。

  有人议论,有人质问,有人离开。

  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抬起眼,是我哥,家明,我们互相看着,他突然笑了:“恭喜。”

  我在中旅大厦的房子住,每天上班,等着我父亲召见,可是,一直也没有动静,不知会有怎样的风暴。

  乔菲病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再来上班,憔悴得纸人一样。

  我当然知道,这大概是为了什么,因而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个壮得像牛一样的人也病了?是不是,轮也应该轮到她为我吃点苦、遭点罪了?

  我再也不去找她,这个女人折磨我,可谓是相当有手段。

  不过,要不然怎么办?

  我等着她来找我,请我原谅?

  这大约是不可能的事情。

  算了,我是男人啊,脸皮总得厚一点,难不成,我像她对我那样,再报复回去?虽然我心里很想这样,不过,我们又不是拍百集长篇电视剧,最重要的是,我跟乔菲,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再没有时间做无谓的浪费。

  我们必须在一起。

  下了班,我开车去她家里找她,只有她的室友在,告诉我,她下午从单位回来就又出去了,等一等,就快回来的。

  我坐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视线被一张放在桌上的照片吸引,乔菲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头发被风吹起来,紧着鼻子,皱着眉,笑得怪模怪样。

  我就笑起来。

  上次几乎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在她这里发现有我的印记的一些什么东西,我不就是在这里吗,这是我在大连为她拍的照片。

  这是我眼里的乔菲啊。

  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回来。

  她的朋友又有朋友来,我只好先回去,临走之前,告诉她,不用对乔菲说我来过。

  我晃晃悠悠地买了薄荷味的雪糕回家,出了电梯间,听见有人咳嗽。

  2

  程家阳

  乔菲女士坐在我门口的地上,穿着羽绒大衣,层层叠叠的围巾里露出小小的脑袋瓜。

  我从电梯里出来,她也就看见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笑了一下,又马上收回去,因为我就没给她好脸色。

  我打开门,乔菲站在我后面,我听见她在嗓子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叫我的名字,又好像想说什么,却实在没说出来。

  我心里非常好受。

  我开了门,自己进去,站在里面问她:“你是不是要进来?”

  “是,没错。”她一步迈进来,仰头看我,眼睛里有讨好的笑。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乔菲啊,你既然这样,又何必当初那样对我?

  我心里这样想,张开口对她说:“别嬉皮笑脸的,有话请讲。”

  “家阳,你没结婚?”

  “嗯。”

  她低头。

  “我说,你不要这样,不是因为你。我都想明白了。我打算再当几年钻石王老五,遇到更合适的再说。”

  “这是你说的,那好。”

  啊?我说什么了?这人不是来道歉的吗?她怎么拔腿就走?

  我一下子就把她拽住了:“哎,乔菲……”

  她没抬头,我在下一秒钟就把她抱在怀里,手揉着她的头:“哎你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你来是干什么的?就这么一句话就要走?我哪儿招你了?”

  她很安静,头埋在我的怀里,手慢慢地抱住我的腰。

  我觉得胸膛前暖乎乎的,她是不是流眼泪了?

  我的心里柔软,轻声说:“乔菲,我想了太久了,咱们两个不能分开了。”

  “我都被你吓死了。”她抬起头,来吻我。

  我推开她:“你没哭啊?”

  “这么Happy,哭什么呢?”她继续搂着我,噘着嘴巴,脸往前贴近我。

  “你不是撒腿要走吗?”我还是挣扎着说。

  “我不这样,你还得抢白我到什么时候?”

  我空出来的手已经打开薄荷冰激凌的盖子,用手指挖出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我告诉你啊,代价是很大的。”

  “反正我感冒传染期,吃亏不到哪里去,哎呀,你真香喷喷的。”

  接着她的小舌头就放在我的嘴巴里了,在我唇齿间上下翻动,这么热情,我受宠若惊,只能全心投入地响应。

  我捧着她的脸,吸吮她,伸手脱她的衣服。乔菲同学的手基本与我同步。

  我们两个就这么心急如焚地赤裸着纠缠在一起,倒在之前曾无数次颠鸾倒凤的床上。我要倾身覆盖在她身上,乔菲按住我,抚摩我的头发、我的脸,温柔地亲吻我的眼睛。

  “家阳,”她的手放在我的身体上抚摸,“让我来,让我来。”

  我只觉得那里在她的手指间变得又硬又热,我伸手向她茂盛黑密的头发,意识涣散地叫她的名字:“菲,菲……”

  她翻身在我的身上,将我的纳入她的身体,我们在瞬息间高潮,律动。

  真好,乔菲,还有她的每一条纹理。

  有些东西,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我和乔菲。

  我们的身体。

  做完了,我就点上一支烟,放到嘴上,被她伸手拿去抽,我只好再来一支。

  我的手还放在她的胸脯上,轻轻抚摸。

  她身上发热,可是面色好极了,粉红色的,婴儿一样地细腻。

  我看着她,笑一笑,又亲她的额头。

  “哎,我说,”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找我,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这样?”

  她咯咯地笑起来:“还记着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没错,对,就是想跟你这样。怎么着?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脑袋里把你给那个了。”她慢慢坐起来,“不对啊,你着急结婚,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吧?”

  我看她,没说话。

  “真是因为我说这句话?”她把笑容收起来,认真地看我。

  “我当时特别难受。我觉得这么多年白过了,觉得特冤枉。”我说的是实话,“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刺激我了?”

  她软软地趴在我的胸前,用力搂我:“不,家阳,你这么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所以我想,做人啊,还是不能太老实,我不出这一着险棋,乔菲跟我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

  这样很好,她很是知道了教训。

  我吸一口烟,高兴地看她对我死心塌地的样子,摸一摸这么柔软的身体,翻身在她的上面,进去的时候,又得意又卑鄙地想,亲爱的,你这么聪明,不过还是被我算计了。

  关于我们的关系,因为无论如何都在一个单位工作,乔菲不愿意这么早就把我们的事暴露给别人知道。

  我同意。

  否则又被杜撰成二十集电视剧。

  不过,这种试图的掩盖,让心里的暧昧更迅速地彰显。

  在单位里偶尔擦身而过时,轻飘飘的一眼,都让人心念跳动。

  我在办公室里舒服地打瞌睡,冬天里的暖阳下,思念一墙之隔的情人。

  真肉麻,真浪漫。

  乔菲

  周末没有工作,不用出差。

  我跟程家阳在超市里逛的时候,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

  我说:“买点牡蛎吧,回去做汤给你喝。”

  “最近消耗有点大,是得补一补。”他同意。

  我挑了些又大又新鲜的牡蛎装起来,放在购物车上。趁营业员没有注意,在水果区将一个很大的樱桃拿过来,放在嘴里。

  家阳搂着我,手搭在我的腰上,在我耳朵边问我:“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日子过得是不是也挺开心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啊,他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呢?

  我念书,我学习,我努力工作,我跟自己挣扎较劲。

  可是我筋疲力尽。

  我将一大瓶酸奶放在车子里。

  “渴。”我对他说,“非常渴。半夜里也没有水喝,脑袋里好像是沙子,干燥。还有,我消化也不好,总是疲劳。”我看着他,“你呢,家阳,没跟我在一起,你过得怎么样?”

  他也在思考。

  我们走到熟食柜台,他要了六只红烧猪拱嘴,放在车上之后对我说:“饿。”

  “好像,一直找不到可口的食物,直饿得自己虚弱无力,营养不良。生活失去意义。”家阳很感慨地眯着眼睛说。

  “你这样说,好像减肥人士畅谈节食感受。”

  “你刚才说,好像血糖偏高,嗜渴症先兆。”

  “我杀了你。”我伸手到他腋下呵痒,被他一把抓住双手,硬生生地拉进怀里。

  春节之前,单位派我到广州出差,陪同领导从香港迎接法国的一位政界要员来访。

  家阳帮我准备行李的时候,把我的西装拿出来说:“这一套好像有点旧了。”

  “凑合吧,没时间在单位定做了。”

  他看看我,没再说什么。

  “不然,”我说,“现在去商场买?”

  “我说也是。”

  “我要高级的,名牌的,你来埋单。”

  “那你今天晚上得做茶鸡蛋。”他说完,就嘿嘿地笑起来,“再买一套情趣内衣,黑色的,我早就看好的,哇……”

  出发去广州那一天,我与随行人员在机场等领导好久。终于在飞机起飞前,领导乘车姗姗来迟,下车的,却不是原来既定的那一位。

  我呆了一下。

  3

  程家阳

  再遇到小华,在一家音响店里,她身边有别的男士。

  我们握手,低声地寒暄。

  她的朋友去付账的时候,小华说:“什么时候去我那里把你的东西取走,否则这一个,”她指指那人,“不能搬进去啊。”

  她这样子,我倒不好意思了。

  “那我尽快,明天好不好,小华?”

  “明天好,我正好有空,在家里。”

  到了第二天,我做完手里的文件笔译,准备离开去小华那里取东西的时候,接到我父亲的电话。

  他的电话,不是他的秘书。

  他的声音像铁一样。

  “家阳,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程家阳

  我来到他的办公室,我父亲背对着我,面向电子屏幕打高尔夫。

  我从后面看他,他身材高大矫健,每一杆挥动都姿态优雅、虎虎生威。

  我说:“爸爸。”

  他没有理我。

  又尽兴打了十多分钟,终于停下来,回头看我。他面色红润,额角有汗,掏出手帕擦一擦,对我说:“过来。”

  我走过去,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些什么,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呢?

  不过这不重要。

  我既然已经决定要与乔菲在一起,那么面对我父母,这肯定是必须要走,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关。

  我心里打定主意,便觉得坦然。

  走近他,希望他直切主题,尽快结束。

  “选个日子,我们重新操办你跟小华的婚礼。”他对我说,手里擦拭着他的球杆。

  “不可能。”我看着他,清楚地说。

  可是我话音没落,脸上便遭重击,他加了重的球杆准确无误地飞速击在我的脸上,我失去控制地倒下,头重重地撞在地上,我的嘴里有血腥味,耳朵里有轰鸣声,剧烈的疼痛下,只觉得这一侧的脸孔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走过来,蹲下来看我:“我觉得在你这里可以找到答案,你告诉我,小华为什么离开婚礼?”

  “我不知道。”

  我慢慢地说,但愿他,听得清楚。

  “你不知道?”他仔细看我,仿佛用心咀嚼这句话。

  我厌恶他自上而下俯视我的眼神。手撑住地面,忍着头上的痛,我必须站起来。

  他又一杆击在我的肩膀上,那里皮肉稀薄,金属球杆直接与我的骨头对话,我刚刚起身,被他一敲到底。

  “我一直以为你很乖,家阳,所以对你疏于管理了,你任性太久了。”他在旁边换了一根更重的球杆,拧结实了,加重球,照着我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嘴里一字一句地说,“我与其让你自甘堕落,不如今天就杀了你,免得以后劳心。”

  我没有躲,躲也躲不开,何必让他见我一副狼狈相?雨点一样的重击下,我起先还真是疼的,后来觉得这身体仿佛不是我的,不知怎么就不疼了,呵呵笑起来。

  我父亲停了手。

  他喘着粗气看我,梳理考究的头发乱了,这副样子,真是比我狼狈。

  我慢慢地坐起来,骨头几乎被他打酥了,那我也得把头发整理好。

  他停手了吗?不说话,看着我扶着墙站起来。

  我没有走,更渐渐走近他,不如今天让他彻底打尽兴,从此以后再不要找我。

  我父亲仍然手握球杆,狠狠瞪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为了那个妓女。”

  “您,这么高贵的身份,怎么说这种话?”我说,“她是妓女没错,您的儿子是嫖客。”

  我慢慢走近他,慢慢对他说,虽然浑身疼痛,唇舌麻木,但我有话要让他听清楚:“这是个职能的问题,干哪一行,就得尽哪一行的责任。您教我的,是不是?

  “所以,您手握球杆给我一顿好揍,我也只能忍受。

  “因为,您是我爸。

  “没有别的原因,无非如此,否则我为什么这样被你打,为什么我的女人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笑,有心控诉,却无心恋战,我说:“你说得对,你要么打死我,要么别管我。”

  我转过身,扶着墙往外走。

  我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这么几下子就喘成这样,还是上了年纪啊。

  我大约是被他打得面目全非吧,从部里出去到停车场,一路受人注目。

  我上了自己的车,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就不忍再看第二眼。我的手也肿了,弯都打不了,根本不能开车,我这时候反应过来刚刚被人一顿暴揍,身上骨肉分离地疼,乔菲不在,谁来救我?

  我颤抖的手拿出电话,拨了家明的号码,他一接起来,我就哭了:“哥,你快来,我让老头儿给打了,你快来部里接我……哎,可别忘了带止痛药。”

  家明带我到医院,请同事为我包扎,处理之后我的样子好像木乃伊,家明吃惊说:“老头儿真下狠手了。”

  他的同事问:“你报不报警?”

  “我得考虑一下。”

  家明扑哧一下笑了:“这可成了大笑话了。”

  他说着将一支烟放在我嘴上:“行了,弟弟,消消气,他都多大岁数了,你跟他就别置气了。”

  我看他:“他从来都比咱们俩厉害。”

  “那倒是。不过,”家明说,“你被他打一顿不是坏事,否则更没有理由撕破脸皮,这样好,摆脱束缚。不过……”

  我知道他“不过”什么,乔菲。

  不知道我的父母会不会在我身上出了气,便善罢甘休,放过她呢?

  家明送我到文小华那里取东西,他在楼下等我,看着我下车的时候说:“这样负伤去也好,她看到现在的你,肯定后悔当初处心积虑。”

  小华开门,看见我就愣了。

  “我是家阳。”我说。

  “是,我看出来了。”她让我进屋,“怎么这样?”

  “被我爸打的。”我说。

  她苦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我放在她这里的东西不多,几件衬衫、浴衣、牙具、几本书。我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小华的一本影集碰下来,砸到负伤的脚,我没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华在外面说。

  我没回答她的话,视线被从里面滑出来的一张照片所吸引。

  照片上有横幅: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一男一女,两个漂亮可爱的少年少女,是主持人,正面带微笑、慷慨激昂地发言。

  这张照片我也有,因为男孩子,正是当年的我;而女孩子,这样看得仔细了,是小华。

  身后传来小华的声音:“你从来也没有想起我,对不对,家阳?

  “可是,你知道的,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家阳。

  “你跟她是爱情,她对你是爱情。

  “那我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你,我在火灾的时候只想跟你在一起,就不是爱情了吗?”

  我缓缓站起来。

  小华继续说:“所以,家阳,你知道真相了也好,你心里怨恨我也好,我不打算抱歉,我没有做错。”

  我拿着我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将钥匙交给她。

  我看着她的脸:“小华,我从来没有怨恨你,只是,我,我不是那个人,你的那个人。”

  她点点头:“是啊,我也终于知道了。”

  我坐家明的车子回到我跟乔菲的家。

  他之前没有来过这里,进了屋子,就说:“哎不错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挺有安排的。”

  我嘿嘿笑,可是脸疼。

  阳台上挂着菲的内衣。

  家明看见了,摇摇头:“真不知道,是怎样一幅香艳的情景。”

  我点了支烟,眯着眼睛:“哎呀,那,那可真是……”

  他很感兴趣,一屁股坐在我边上:“说,快说说,性生活协调吗?”

  “那怎么能叫协调呢?那是相当……”

  我刹住闸,闭上嘴,看看这个无耻的淫虫:“我不告诉你,我好奇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