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若瑄无言，纵然她恨玉贵人当初那般害自己，但听到这些话亦是黯然无语，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玉贵人的可怜就在于她一直活在贺兰芯儿的阴影下。
许久她方忍着肩膀上的痛开口道：“你的荣宠固然无辜，那我呢？这一切本与我无尤，可是你却硬要将之报应在我身上，就算是报应在我身上，你能得到什么，贺兰芯儿是活在煊正皇上心里的，就算是你重新得宠那又能怎样，永远只是宠。”
“能怪谁？要怪就怪你长了一张与贺兰芯儿一样的脸。就算只是宠那又如何……”玉贵人放开她，踉跄着退后几步，环视着空旷阴冷的宫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总比我幽禁在此生不如死的强吧，我已经整整六年了，坐在玉贵人这个位置上六年了，皇上依旧不肯见我，那和此时又有什么区别？。”
“我只想知道，当初是谁将那晚的事告诉你。我不妨告诉你，那晚我遇见的并不是别人，就是太子，但只是遇见。”这才是她来冷宫的真正目的，从被玉贵人与宜贵妃借故发落的那一天起，她心中就一直有个疑问，到底是谁在暗中加害自己。至于像谁……固然有所疑，但还不至于非要来问个明白，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告诉她那晚见到的是太子也只不过是进一步攻破玉贵人的心理防线。
“太子……”玉贵人在听到纳兰若瑄的话后身形有些恍惚，既然是太子，哈哈，既然是太子，原来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为她人铺路的棋子。
玉贵人一阵苦笑，随后的瘫软在座椅上，半响她的情绪看起来平复了许多，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默然道：“知道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今时今日的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添痛苦罢了。”
“痛苦也好过一生糊涂。”这是纳兰若瑄给玉贵人的答案，然她心中隐隐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玉贵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直至毫无波澜，仿佛一潭静水。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早在六年前失宠的那一天就死了，只是一口怨气始终不肯消散罢了。
仰头将目光投向屋顶蒙尘的描金彩绘露，这像不像她的人生，曾经辉煌过荣耀过，而最终都要归咎于尘土之中，自煊正十八年入宫，至今已整整二十年有余了，她的人生有一大半是在紫禁城的争宠夺权中度过，拥有常人不可想象的富贵同时也承受了难言的苦难……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那年她不再御花园一舞一歌之位见君王，如此，她便可以做一个寻常女子，寻一个普通但是疼爱她的丈夫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而煊正持政多年，平内贼，抵御外侵，无疑是一个出色到极点的男子，千百年难得一见，这样的男子不是她所能拥有的，充其量只能是无数追寻他身影的女子之一。
“若瑄是吗？”她突然收回目光这么问，唇角轻轻弯起，看不出到一丝戾气。
“是。”纳兰若瑄下意识地答应，这是玉贵人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叫她，尽管说不上是哪里，但直觉告诉她玉贵人与刚才不一样了。
玉贵人缓缓将凌乱的头发仔细抿好，直至一丝不乱后方徐徐道：“有时候糊涂未必就不是福，若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能糊涂一些，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诸多事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忘记这件事好好做你的格格，以你的容貌以及太子爷待你的态度，将来未必不能做到侧福晋之位。”
这一次言语间她未再自称本宫，言语间更是少有的恳切，多有劝戒之意，可见她是当真为纳兰若瑄好。世事真的很奇怪，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两人还是生死相见的仇人。
“人可以装糊涂却不能真糊涂，否则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何况他能害我一次就未必不能害我第二次，若贵人真是为我好的话，还请贵人明示。”纳兰若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曾经与世无争的心在残酷的现实里已经渐渐磨出了棱角，再回不到从前。
玉贵人打量了她许久，忽地低低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有心算无心，若不提防着些很容易吃亏。也罢，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人……就是陈玉兰！”
当玉贵人吐出陈玉兰三个字时，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令她再听不得其他声音，只剩下一句支离破碎的话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算计她……害她的人是……妹妹……
“不！不可能！”纳兰若瑄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决玉贵人的话，她紧紧捂着耳朵大声地喊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这不是事实。
玉贵人看向纳兰若瑄的眼神带了几许怜悯与不忍，“我说过，你会因此而痛苦。”
纳兰若瑄用力地摇头，慌乱道：“不会，不会，我与她虽详实不久，但她性子单纯温厚，处处都维护着我，是绝对不会加害于我的。是你！”她一指玉贵人颤抖着道：“一定是你想要离间我们姐妹，所以才编了这等话来骗我！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些话与其说是指责玉贵人倒不如说是纳兰若瑄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将小兰与害她之人划清界线。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心。我有没有骗你，你心中最清楚，那晚你出去的事情除了她还能有谁？再说如若她真的是单纯温厚，那么她如今为何又会平白无故成为皇上的人，这是当初宜贵妃对她的承诺，想必她如今已经是步步高升了吧。”
玉贵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戳到她心里的钢针，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身子亦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软倒在冰凉刺骨的地上，望着掉落在手背上的泪珠喃喃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视她为亲妹妹，为何她害我？”
玉贵人轻轻一笑，仰头道：“你不会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吧，皇城啊，天底下女人最多是非最多的地方，没有刀光剑影，可是却有天底下最残酷的争斗，为了权势为了恩宠，什么都做的出来，连亲生姐妹都可以背叛何况是毫无骨血的妹妹，你实在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