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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飞来横祸


  然后,我飞奔到蔡红面前,大声说道:“手不要放在胸前,马上举起来,举过头顶!”

  因为疼痛,蔡红原本俏丽的一张小脸己经拧成一团,但她还是边哭边将受伤的右手勉强举起来。我一看,立刻魂飞魄散:她的整个中指像被刀削了一般,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根部!

  我顾不得害怕,连忙脱下手套,把仅剩的中指根部勉强扎起来。翠姐很快拿来了药箱,我鼓足勇气捧起蔡红受伤的手,首先撕下一块脱脂棉,沾了酒精,把伤口及旁边的血污清洗掉,然后将云南白药撒在伤口上,血很快少了,我马上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缠好绷带,命令蔡红:“紧紧按住!”

  蔡红边哭边点了点头。对她来说,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张红梅和伍世刚正一前一后向这边飞奔而来。

  张红梅人还没到跟前,呵斥声就响起来了:“杨海燕,你简直是头猪!才接管一个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知道,多争取一秒钟,蔡红的断指就多一分接上的希望。所以,这个时候,我根本没心情吵架。我甚至连理都没理张红梅,而是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产线出货工序,拿起一个小包装的真空袋,这是产线上常用物料。

  没想到,张红梅更气了:“你拿那个做什么?”

  伍世刚也命令道:“马上发动员工,把断指找到!”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周平捧着断指急急跑过来:“找到了,己经找到了!”

  张红梅立刻伸手去接,我和伍世刚异口同声地说:“不要!”

  张红梅脸色一变,但迎着伍世刚严厉的目光,只好讪讪地缩回了手。与此同时,我拿起药用纱布,撕开一块,这才接过断指,轻轻包扎了几下。

  伍世刚拿起真实包装袋,小心把断指接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刚想说什么,就见何文波提着两瓶矿泉水,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组长,没有冰块了,我就买了这个。”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伍世刚就接过两瓶己经结成冰块的矿泉水,小心放进真空包装袋内,然后下了一连串指令:“我会马上把受伤员工送去医院;张主管,你下午不上班,立刻召集所有组长开个会,并让他们进行一次安全隐患大检查;还有杨海燕,下班之前,你必须将事故发生及处理经过写成报告给我!”

  说完这些,他就带着蔡红匆匆去了医院,张红梅也幸灾乐祸地瞪了我一眼,回到办公区通知其余组长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十二分精神,重又启动了流水线。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作业员们立刻像听到号角的士兵一样,迅速分站在传送带两侧,开始了机器人一般的工作,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却心乱如麻!

  虽然这起工伤事故,我是直接责任人,轻则被处分,重则被开除,但这些惩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最担心的是,那个一直亲热地喊我“师傅”的蔡红,她才只有十九岁,万一断指接不上,她的身体就残缺了,不但很难再当上大主管,人生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正沉思间,徐会婷走过来,小声提醒道:“海燕,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需要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立刻如梦初醒,感激地对她点点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让周平去把装料工位的谢秋菊叫了来。

  谢秋菊和我差不多年纪,是个老员工了,工作十分认真努力。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她看上去很害怕,低垂着头跟在周平后面,嗫嚅道:“杨组长,你找我?”

  我努力心平气和地问:“是的。我想问一下,蔡红的手指是怎么断掉的?”

  她小心翼翼地说:“知道的。刚才,机器把装料的治具卡住了,我喊蔡红来处理。如果找维修部的人来修,产线就得停好久,今天的产量就做不够了。她就问我,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我说都是周平把手伸进机器里去拔治具。她就照我说的示范了一下,没想到,治具一拔开,机器立马就运转起来,她的手指没来得及抽出来,当时就断了。”

  听到这里,我气极了,厉声问周平:“你以前真的是这样做的吗?”

  周平胆怯道:“是的!”

  我愤怒了:“是不是维修部的人教你的?”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是以前王敏想出来的好法子。”

  我怒斥道:“这哪里是好法子,简直是馊主意!完全违背装料工位的操作规程!”

  她委屈道:“可是,她是组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要我们怎样做,我们就只能怎样做啊。”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我完全失去理智了,顾不得她话中的弦外之意,气急败坏道:“官再大,能比人命大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默不作声了,但看上去很不服气。

  我忽然意识到,在等级森严的FKS,“第一条,上司是对的;第二条,如果上司是错的,请参照第一条。”这个潜规则早已经深入人心。我那句气急败坏的话,好似明目张胆的撒谎!

  想到这里,我暗中叹了口气,缓和声调说:“你们各自把刚才说的话写下来,并签上名,下午三点前必须交给我。”

  两人连连点头,如获大赦般,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下班的铃声响了。我将两条产线的员工集中到一起开了个会,再次重申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并反复强调:“任何操作必须按照规程,不得有任何违反,否则,后果自负!”

  但是,即使我说得口干舌燥,听的人都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与自身无关似的。

  作为一个有十年打工经验的人,我明白他们的那点心思:铁打的工厂、流水的工。反正再好再大的工厂,也完全没有凝聚力。所有资方和劳方都不过是临时雇佣关系,与医疗、教育、住房无关,与生育、疾病、养老无关,所谓的一纸合同不过是一张废纸,随时随地都可以一拍两散,完全没有必要把太多精力浪费在工作上。

  别说是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绞尽脑汁,想要说些鼓励的话,身旁的电话铃却尖锐地响起来。我只好宣布散会,一把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杨海燕。”

  竟然是经理苏厚林的声音:“杨海燕啊,我是苏生。刚才伍生打电话说,蔡红正在准备做接指手术了,费用大约两万元,厂里先垫着。你马上写一个给蔡红捐款的倡议书,发动车间所有员工参加。她是你产线上的员工,你一定要带头捐,知道吗?”

  我诧异极了:“她不是工伤吗?难道厂里不准备管吗?还要捐款?”

  没想到,他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不该问的不要问!”

  放下电话,我立刻开始起草捐款倡议书,刚刚打印出来贴在车间门上,周平和孙秀文就一起把各自的报告交上来了。我检查了一下,和她们刚才口述的毫无出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做完这一切,上班铃就响了,我赶忙整理好材料,跟在十几位组长的身后,匆匆走进了会议室。

  主持人的位置上,端坐着张红梅,只见她的脸,阴沉得仿佛要拧出水来。我立刻意识到:新一轮战斗已经打响了!

  果然,大家刚刚坐定,她就直奔主题:“上午,G线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工伤事故。现在,请组长杨海燕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我只好站起身来,准备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尽叙述了一遍,没想到,刚提到王敏的名字,张红梅就厉声道:“不要把责任推卸到一个自离的人头上!”

  我郁闷道:“这个事故,主要在于我没有及时发现员工违反了操作规程,肯定负主要责任。只是把手伸进机器拔治具,确实是王敏想出来的。”我边说边把周平和谢秋菊的报告推到她面前。

  她却连看都不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在狡辩!”然后,面对十几位组长,痛心疾首道,“一直以来,我把杨海燕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所以,才把两个产线交给她管理。没想到,她却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事实证明,我看错人了,我大错特错了!”

  我忽然意识到:按照周平和谢秋菊所述,把手伸进机器拔治具,王敏做助拉时就已经这样操作了。时间持续四年之久,张红梅不可能不知道!是否,她知道这样做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才让我接管王敏的产线?

  但这念头刚一闪现,就听到张红梅继续说:“杨海燕身为组长,却完全没有尽到责任。甚至把我反复强调的安全生产当成耳旁风,这样的组长,我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