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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鼓动工人堵路


  他却飞快地说:“我是好心好意想要帮你,想在你卸任行政副总前给你捞一笔。你却这样想,那只能证明脑残无极限、智商无下限!”

  我的血一下子涌进大脑,歇斯底里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我不是谋取私得,我尽心尽力为了公司,我有什么错吗?”

  他平静地说:“那我问你,王董临走时是不是给了你一笔钱?”

  我一愣,脱口而出:“是的,但那是公司的钱,你怎么知道?”

  他再次冷笑:“凭我对他的认识、对人性的认识!我没猜错的话,这笔钱他其实是做一个赌注的,赌的是你的品性。如果你品性不好,拿了这钱走人,他就输了;如果你品性好,真的花在公司方面,他就可以一步步拖你,直拖到把公司的货全部走完,他就赢了。如果能拖到公司不出事,甚至平安渡过金融危机,他就赚大了。现在看来,虽然公司并没有平安渡过金融危机,但货基本上全部出完了。所以,他还是赢了。”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王董这次真的是早有预谋的撤资?他真的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他肯定地说:“那当然。”

  我的心立刻像被人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立刻感到四肢发冷,带着哭腔说:“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能这样?我那么帮他,那么帮公司,他怎么可以利用我的善良来欺骗我!”

  他的声音不再冷冰冰了:“你还是太年轻了。无论以后你再进哪一家工厂,都要时刻记住,你打的是老板工,一切以利润为最终目标。所谓利润,就是钱。无论你是行政副总还是流水线工人,老板与你的关系,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别讲什么品性人情,否则吃亏的就是你。”

  我彻底被打倒了:“那我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好自为之吧。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但我走到这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多时候,人不得不服从命运,命运……”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悲观起来,声音低下去……低下去,以至于再也听不清了。

  放下电话,我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我很讨厌赵新华,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王董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这本身就是他有预谋的撤资!如果他不回来,我还站在工人的对立面,还想保住这个准备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那已经不是脑残和智商的问题了。事实上,我一直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这个时候,我身上还有十万元。我走到窗户前,写字楼职员和组长级以上人员全部撤走了,两千多名工人群龙无首,他们茫然地坐在空地上,既不唱歌,也不喊口号了。看到这里,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但如果我拿着这十万元走人,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如果我真的拿了十万元走人,我和赵新华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决定孤注一掷。但我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最后一次拨通了王董的电话。

  依然是关机。不过这次,我没有失望,一点都没有!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将剩下的十万元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拿起员工花名册,毫不犹豫地走出写字楼,走进罢工的人群,走上讲台。

  所有的员工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有的充满敌意,有的一脸茫然。这次,我没有像以往的全厂例会上那样慷慨激昂、那样声色俱厉,而是轻声说:“每个人先领五十元。”

  立刻有员工愤怒地叫起来:“我们三个月工资,凭什么要我们只领五十元!”

  我坚定地说:“你们只这样静坐和唱歌不行,领过钱后,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员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点名道:“陈铁、顾寒、胡秀秀,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请先上来领。”

  陈铁率先走出人群,顾寒也跟着出来了,胡秀秀犹豫了一下,也走出人群。立刻,越来越多的员工走出人群。这次,没有保安维持秩序,也没有人组织他们排队,但他们的秩序比任何一次例会都好,他们排的队比任何一次早操都整齐。

  发完最后一笔钱,我站起身来,沉声说:“你们知道写字楼职员和组长级以上人员为什么全部撤走了吗?”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为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的威力,不由抬高了声音:“因为村股份合作社出钱,补发了他们的工资。所以,他们出卖了你们!现在,我也正在出卖他们!”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一张张年轻的脸充满愤怒和仇恨!

  我能理解他们,他们被王董捉弄了一次,现在又被欺骗了一次。一个人被欺骗和被捉弄是有极限的是不是?

  不要说他们,连我自己都进入了疯癫状态,我一遍遍嘶哑着喉咙大声喊着:“你们去闹吧,你们上街吧,你们堵路吧,你们拦车吧,你们去冲击村委会和镇政府吧。你们最好能惊动市长、省长甚至更高一级的官员,惊动了他们,你们就有工资领了……”

  我边喊边冲进人群,我们两千多人唱着歌、喊着口号,上街、堵路、拦车。我一次次被别人冲倒,一次次爬起。愤恨的人群像滚滚洪流,立刻冲上了大街,然后直奔公路,把公路上堵了个严严实实!那些来不及冲过去的车辆被迫停了下来,倾刻间就被截成两条长龙。

  望着一张张年轻的、愤怒的脸,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了永新工艺品厂忍气吞声的阿香,看到亮光厂断臂的卢猛,看到金秋厂被解雇的那些男工,看到樱之厂的陈胜利、吕之远等等无数的打工者。现在,这些人的脸庞一一在我面前闪过,给了我无穷的动力和决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己经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我的身后,是顾寒,是陈铁,是洪强,是两千多名富步员工,是数以亿计的打工者!

  治安队很快就出动了,在他们后面,是灯光闪烁、尖叫不止的警车。尽管我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但我十分地平静。

  他们出动了大量警力,警察们使用了盾牌、钢盔、催泪瓦斯甚至狼狗,人群很快被驱逐,有的四散逃逸,有的退回厂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麦厂长。他朝我这边望了望,对着两个警察说了些什么。很快,两个警察向我走来。

  一个女工拉了拉我的衣襟:“杨副总,他们来抓你了,快跑呀。”

  我摇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在等他们似的。

  一个警察问:“你叫什么?职位?”

  我平静地回答:“杨海燕,行政副总。”

  另一个说:“你涉嫌诈骗,并组织和煽动工人罢工,破坏交通,影响和谐,依法被拘留审查了。”

  听到这个罪名,我竟然笑了:“好的。”

  和我一同被拘留审查的,还有十几名工人,他们都是这次罢工的骨干分子,以哈尔滨那批学生居多。在被带走的那一刻,我回望了一眼富步厂那漂亮整齐的楼房。这些楼房和整个工业区融为一体,掩映在一片灰朦朦的天空中。

  连整个天空都是灰朦朦的一片,我,不,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不过是一群无根的草、飘零的花,做为被别人踩在脚下的花草,怎么能和那些根基深厚的参天大树抗衡呢?

  我在拘留所里整整呆了三天,我实在不想回忆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我只知道,终于挨到第三天时,外面有人叫我:“杨海燕,出来。”我就出来了。

  屋里有几个警察在聊天,谈笑风生的。当然,刚刚经历的罢工事件是全体富步人的痛,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我呆在屋子当中,以为他们要审问我。但我己经做好豁出去的准备了,所以十分平静。

  没想到,一个胖得像球的警察说:“签了字你就可以走了。”

  我以为他们要把我带到一个新去处,便脱口而出:“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

  “球警察”有些不耐烦了:“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我有些糊涂了:“还没有审问呢。”

  他竟然无奈地笑了:“傻子我见过,还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呢。”

  另外几个警察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又有几个人被带进来签字。

  “球警察”说:“你们都没事了,愿意留下来的重新找厂打工,不愿意留下来的,赶紧回家,以后不要再闹事了,听清楚了没有?”

  大家全部把目光投向我,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轻声问:“那厂里欠我们的工资怎么办?”

  “球警察”有些不耐烦了:“放心吧,你们富步厂的这次罢工,声势十分浩大,连省里都惊动了。这次由政府买单,一分钱都不会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