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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住进十元店


  他冷笑道:“人才大市场只认钱,才不管招聘单位是不是骗子公司呢。至于把公司设在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只能说明他们已经由骗报名费、服装费的不入流低档骗子一跃而成有组织、有规模的高档骗子了。”

  我很不服气:“就算你刚才说的是对的,但我们那次虚拟操盘你怎么解释?总不会连那次虚拟操盘都是假的吧。”

  他简直有些不屑了:“你真傻,但也从侧面反映这种公司为什么能生存了。我来告诉你吧,那次虚拟操盘背后的真相在于,NY期货给我们的每小时牌价,甚至交易大厅的电脑走势K线,都不是与中国和国际期货市场接轨,不仅我们,甚至来开户、运作的客户都是在NY期货随意调动的牌价中欢欣鼓舞、自得其乐。说白了,这家期货公司根本没有和国际期货市场接轨,就是每天自己调整牌价和电脑K线走势,骗人们到这里来开户、交易。”

  我心里一紧,却仍然不相信:“那么,如果客户想卖出怎么办?”

  没想到,他干脆地说:“好办。小金额的,公司就支付给客户;大金额的,就往下拖,并建议客户不要提现金,而是购买进一只正是好时候的期货,利用这种方式把客户的钱永远圈在他们画的圆圈里面打转。客户投进去的是真金白银,到了NY期货里面,就只剩下傻乎乎卖出的一堆数字。那么客户的钱去了哪里呢?地球人都知道。”

  我抢白道:“你好象什么都明白,不是同样上当受骗了吗?未必你不是地球人?”

  他诡秘地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来学经验的,准备以后用同样的方法骗人。”

  我毫不客气地说:“卑鄙!”

  他却并不恼,反而彻底撕掉了伪装:“我不是卑鄙,我只是太寂寞了,所以才和你说这么多。怎么样,我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要不要进去坐坐?”

  我一口回绝:“没兴趣。”

  他越发耍起了无赖:“玩玩嘛,有什么关系?”

  我不由涨红了脸,反唇相讥:“要玩也不和你玩!要钱,你没有;要貌,你没有;要感情,你更没有,整个一‘三没男人’!”

  撂下这话,我拔腿就跑。深圳生活压力这么大,真担心他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情了。直到跑了好远,回头看他,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尖酸刻薄了,不知道是深圳的生活压力太大让我变得尖酸刻薄,还是我本身就是如此地尖酸刻薄?

  虽然最终确实“NY期货”是个骗子公司,我成了骗子的傀儡,但这一次的经历让我知道,如果不走歪门邪道,短期内的发家致富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打一份工。

  但我不愿意屈就,眼光仍然盯着那些主管、经理级的职位,这注定了我一次次的挫败!除了陈铁每天打电话或发短信给我,我觉得自己快被人遗忘了。

  每天从人才大市场回来,我都像打了一场败仗似的,独自坐在寂静的房间里,听着窗外人的说话声,感到自己青春的热情在绝望中一点点老去。

  当第二个月房租到期时,我毅然决定不再续租,而是搬家!

  让我没想到的是,本来两个月的押金一千六百块钱押在房东那儿,但当我提出来要退房时,她立刻就变了嘴脸,凶巴巴地说:“你没有提前一个月提出退房,我就不能提前寻找租户,房间空置时间长,押金一分钱都不能退!”

  要是在以前,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我是懒得理的。但是现在不行,我还有一千六百元押金在她那儿呢。一千六,可以够我吃320份5块钱的盒饭呢。

  所以,我据理力争:“我租的时候,你并没有和我签合同,口头上也没有和我说,我凭什么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你?”

  她却撒起了泼来:“就算没签合同,就算没和你说,你也该知道是这样的规矩呀。”

  我强忍着怒火:“我不知道!”

  大概看我态度很强硬,她便住了嘴,走进屋里检查了一圈,又说:“你把房间给我弄脏了,水龙头也弄坏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来之前,我特意把地拖了一遍,水龙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她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不想退钱。

  我实在不明白,本地人这么有钱,怎么还这样和一个外省穷人斤斤计较呢?但钱在她手里,她坚决不退,我也没有办法。最后也只好使用无赖的手段:“你不退,是吧?那好,我也不走了,反正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她这才很不情愿地退我一千块钱。拿着一千块钱,我提着唯一的行李箱,住进了深圳一道著名的风景线-“十元店”。

  我住的十元店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光明旅舍,由于靠近人才大市场,生意非常好。也算我运气好,刚好有一个人搬走了,我就住了下来。十余个平方的房间里摆着四张双层铁架子床,可以住八个人。没有电视,没有风扇,没有枕头,没有床单,只有一张光板床和黑黝黝的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草席。

  不愧是深圳,十元店经营模式比深圳先进得多,具有强烈的实用主义和高效的管理体制。所有人多余的行李统一存放在专门的储藏室,每人发一个和自己行李标签编号相同的纸条。

  每天晚上9点,老板过来收钱。交了10元钱,可以睡到第二天晚上9点;没有十元钱,请马上离开。如果一次性交纳一个月的钱,那么不但不分大小月,统统以30天记,同时还可以获得8元的批发价格。于是,有些人就批发了一个月的居住权,有些人宁愿天天晚上9点付费。事实上,选择批发是明智的,因为自从我住进来,我这个房间一个多月都没有轮换过新面孔。

  虽然是十元店,我们都不自觉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晚上我们从深圳各个角落回来时,都会聊聊一天的见闻。我住在上铺,邻床是一个名叫沙玉梅的大姐。

  沙姐是湖南人,八十年代初期,深圳的一家港资服装厂到湖南招工,刚刚初中毕业的沙姐就这样来了深圳,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打工者。那时的沙姐年轻漂亮,很快工作中认识了来自河南的丈夫。虽初当初双方家里都嫌远,但两人爱得难分难舍,还是力排众议结婚了。

  两人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他们把孩子送回河南老家,继续在深圳打工。2000年初,两人见孩子也渐渐大了,就回到河南,用多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小服装加工厂。

  虽然服装厂的生意很红火,但夫妻俩的感情却越来越差。原因是,当初和丈夫在深圳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使用深圳的文化和风俗习惯。但一回到河南,丈夫就被打回了原形,只剩她留在原地。

  首先是饮食习惯问题。河南的主食是面,这让吃了三四十年米饭的沙大娘难以忍受。有几次,沙姐自作主张做了米饭,结果公婆一家仍然吃面,他们说米饭吃不饱,沙姐那个自幼在河南长大的儿子更是“无面不欢”。

  沙姐也同时发现,地域差异实在是太过可怕的东西。河南和湖南相隔千里,不仅是饮食习惯不同,文化差异、风俗习惯等等都完全不同。每当丈夫的亲戚邻里在用河南话聊得热火朝天时,她就像是个局外人。

  她也曾试着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河南人,但失败了。不要说一个人自幼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事实上,湖南文化己深入骨髓血脉的沙姐对河南文化也十分抵制。

  无奈之下,她希望把厂搬回河南或深圳,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丈夫的强烈反对,儿子也坚决地站在了父亲一边。

  无数次的激烈争吵后,她和丈夫的感情及家人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终于,当一个并不比她美、并不比她能干甚至并不比她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丈夫的生活中时,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好在丈夫并非无情无义,给了她一笔钱做养老金。她拿了这笔钱回了湖南,但家里早已没有了她只瓦片砖。她只好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做为安身之所,几经折腾,那笔养老钱很快花得差不多了,她只好再次来到深圳。

  但以她的年龄,连做流水线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沙姐反复说着一句话:“地域的差异,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沙姐人很好,如果回来得早了,她就会带我到处转悠,寻找性价比最高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在这种转悠中,我惊讶地发现,深圳不仅有高楼大厦,大厦背后有阴影;深圳不仅有霓虹灯,霓虹灯下有血泪!

  这个已经国际化了的现代大都市中,竟然还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工厂和鱼目混珠的城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