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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令人窒息的宿舍


  正因为深知机遇太少,所以我必须更加努力!一方面,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判断产品是否合格、缺陷是否可以返修,条码是否正确;另一方面,多年的打工生活,让我意识到人脉的重要性。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见到直属上司吴如萍,即便她小我将近八岁,即使徐会婷对她从来没有好声气,但我还是报之以仰慕甚至谄媚地一笑。当然,我的笑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回应,这让我有些气馁!

  其实,这也怨不得吴如萍,我进厂二十多天,从来就没看到她笑过。时间长了我才明白,所谓“助拉”,其实就是“千斤顶”。产线缺人时,她不但要顶上去,还要做好本职工作;产线不缺人,徐会婷就当了甩手掌柜,她要全面负责产线纪律,压力其实也蛮大的。

  那天,正逢产线上不缺人,吴如萍又站在我们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好像我们是罪犯似的。

  我正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在才不过两分钟,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徐会婷一声怒喝:“吴如萍,昨天的《物料发放》表你是怎么做的,竟出现两处错误?”

  我循声望去,只见徐会婷一脸怒气,手里拿着一份A4纸的报表。

  吴如萍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刚才威严的神情迅速消失怠尽,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惊恐,一边迅速左转,以箭一般的速度向徐会婷跑去,一边说着“对不起。”

  徐会婷却阴冷着脸,猛地将报表往她脸上一摔,厉声道:“明天再出错,有你好看!”

  吴如萍立刻蹲下身子,一张张捡起报表。我清楚地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大大的眼晴里蓄满了泪水,但始终紧咬着嘴唇,最终没有落下来。

  后来习惯了才知道,徐会婷对她向来没有好声气。这也难怪,吴如萍才十九岁,又刚被升职,难免出差错,一出差错徐会婷就要挨上头骂,只好把怨气发在她身上。徐会婷越骂,她就越出错;越出错就越骂,如此恶性循环。以至于一听到徐会婷的声音,她就不自自主地打颤,看上去真是可怜。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唐冬梅和负责我们工序的范雨关系很僵!范雨是品管部FQC,即是经唐冬梅检验过的产品,范雨再进行抽样检验,稍有不良品漏过去,轻则重工单,重则开PDCS(即制程异常联络单)。

  但是,只要唐冬梅不小心把不良品放过去,范雨一看到就马上开单,那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啊,宛如包公在世。因为经常被开单,每天都弄得徐会婷焦头烂额,但她又不敢对范雨发脾气,只有一次次把唐冬梅骂得狗血喷头。我终于明白,唐冬梅为什么辞职了。

  我小声劝唐冬梅:“我们应该和范雨关系搞好一点,关系好了,有问题也好说话。不要象现在这样,次次都闹到徐会婷那里。”

  没想到,唐冬梅却梗着脖子说:“你见过产线和品管关系好的吗?再说像她这种中老年妇女,最难缠了。”

  范雨虽然结过婚,也不过和我差不多年纪,怎么就中老年妇女了?可见,这两道工序种下的矛盾太深了,人也变得势同水火,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我只好闭了嘴。私下里,我也曾试着找范雨说话,可她对我完全没有好声气,这让我觉得很没意思。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仅仅到培训部考了一次,我就顺利拿到了工位上岗证,成为正式的PQC。与此同时,我结束了试用期,工资从没有加班费的试用工,转为有加班费的正式工了。

  当我将《转正申请书》交给徐会婷的时候,依然没有忘记对她微笑。但是,她仍然耸拉着眼皮,理都不理!

  我转正的第二天,唐冬梅就没来上班,应该是终于辞职成功了。打工八年多,我第一次没有再为一个同事的离开难过,甚至有些小小的兴奋:在这个拥有世界百余万名员工及全球顶尖客户球的电子制造业王国,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过,我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轻松,事实上,身为FKS的一员,根本无法轻松。

  每天说是8点上班,可7点40不打卡就算迟到了。再加上早上还要搞个集合早会,7:30就要到厂。我名义上是住在FKS附近,可6点就要起床赶厂车,下车还要走半个小时的路才能到。到了厂里,还要换衣服、换鞋。吃完晚饭加班,还要换衣服、换鞋。最变态的是,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换衣服、换鞋不说,还要集合会议,算一算,每天要在外面13到14个小时!

  虽然公司有专门的洗衣公司负责和大巴车接送,但早晚洗涮时间总要的吧,这样算来,属于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除了睡觉,就是赶时间、排队、上班,连上了发条的机器都不如!甚至在宿舍住了那么久,我连一个舍友的名字都叫不出!

  有时即便我和她们讲话,她们也爱理不理的,并且眼中充满敌意。几次过后,我也意兴阑珊了。当然,她们之间也不说话,每个人都静静地进、静静地了,好像幽灵一般,整个宿舍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我又害怕寂寞,因为一旦寂寞了,我就会想起过去的一切,想起王磊!

  好在,每周会和陈铁通一次电话,让我明白自己还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虽然金融风暴影响了很多企业,他所在的“美芭玩具厂”因为实力雄厚,仍然有订单可做。

  只是,大家都很忙。我休假了,他加班;他休假了,我又不休。正在我们考虑在元旦见面时,没想到,一天晚上,陈铁忽然打电话给我,说不出的沮丧:“完了,我们厂要倒闭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你们是美资啊,待遇一直不错。”

  他叹了口气:“本来金融风暴已经受影响了,昨天我们生产的一批玩具因为含铅超标被退回,还有很多玩具也将被退回!据说,东莞的玩具厂已有不少倒闭了,央视新闻都报道了。”

  我郁闷地:“怎么会这样?我刚安定下来,你就……”

  他安慰道:“现在只是有这个猜测,你放心,只要美芭不倒闭,我就不会辞工的。”

  一周后,终于赶完一批货,不需要加班了。我想去南门市场买点日用品,没想到,当我随着下班的人流涌出厂门时,却看到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正风尘仆仆地向人流走来。

  我不由一惊,赶忙迎上去:“陈铁,你怎么来了?”

  他苦着脸道:“没办法,厂子倒闭被封,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来投奔你了。”

  我只好道:“现在租房子也来不及了,先去找个旅店住一夜,明天再说吧。”

  陈铁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直奔南门。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海燕。”

  我立刻回头,发现竟然是范雨跟在身后,以往那张冷脸此刻竟然是笑眯眯的,我不由诧异道:“范雨?有事吗?”

  范雨望着陈铁,单刀直入问:“这是你男朋友?”

  我只好道:“是的。”

  她热情地说:“是刚过来吧?有没有住的地方?”

  我摇摇头:“没有,正想去住旅店呢,明天再去找房子。”

  她埋怨道:“不是我说你,我们出来打工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几瓣花,自己租房子多贵啊。”

  陈铁无奈道:“总不能睡大马路吧。”

  范雨好脾气地说:“你可真会说笑。这样吧,我和老公还有另两对夫妻在南门租了一间大房子,带厨房洗手间。前几天,另外一对夫妇辞职回老家了,正好多出一个床位,每月一百五,你们要不要?”

  我立刻摇头:“六个人一间房,那怎么住呀。”

  没想到,她反而好奇地问:“怎么就不能住了?”

  我期期艾艾着不好回答,陈铁却大大咧咧道:“那多不好意思呀,人又不是狗,怎么可以当众……”

  我立刻涨红了脸,生气地大叫:“陈铁!”

  陈铁下意识地住了嘴,茫然地望着我。

  我心里不由一冷: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粗俗!

  范雨也并不以为意,继续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我们这些打工仔、打工妹,每天累死累活的,还不如狗呢。”

  陈铁立刻附和道:“你说的倒也是啊。”

  我有些心动,一想到三对男女六个人住在一间屋,我仍然很犹豫!

  范雨又道:“你们想想,现在HL房子多贵呀。海燕己经转成正式工了,只要从厂里搬出来,每月可申请到一百五十元的住房补贴,一分钱都不要你多拿。如果你们出去另租,南门单间都要五六百,北门最少也要三四百。另外,还要交一个月的押金,租住不满三个月是不会退押金的。好了,我心意到了,租不租由你们。”说完,转身欲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铁连忙道:“好、好,我们租。”又回头劝我,“我现在没工作,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眼看天也快黑下来了,想起自己那可怜的银行卡,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