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村里这样做真的没什么意思。要想外来务工人员遵纪守法,就该从根本上改善我们的处境,而不是这么杀气腾腾地吓唬我们。像我们这样的好人不用吓,坏人又是不怕吓的呀。”
“坏人”两个字让我心里不由一寒,问向霞:“厂内治安还好吧。”
她点点头:“最少,我没听过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疑惑了:“我不敢肯定,有一天半夜,我好像听到敲门声。但开门一看,外面却什么人也没有。”
她立刻惊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我最近感觉王董有些怪呢。”
我忙问:“王董怎么怪了?”
她又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有一天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有急事找我。然后我到他办公室,他正对着镜子打领带呢,还问我,刚买的新领带好不好看?气死我了。”
我不由一怔,王董和我住在同一栋楼,难道那晚是王董?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王董,那么温和敦厚的一个长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审判大会过后,村里对各厂的管理更严格了,甚至明确要求,希望厂方能更多安排加班,就算不加班,也尽量让工人呆在厂里,尽量不要走出厂区。
为了配合村里的指示,也为了厂方自身的利益,素来吝啬的王董不得不办起了图书室。当然,办图书室就要钱。他把我叫去,下了死命令:“办图书室可以,但我只提供场地,至于购买图书的经费,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让我一筹莫展:“你要我捐一个月工资?”
他诡秘地说:“你不是团支部书记嘛,可以收团费呀?”
我苦笑道:“就算收了团费,也是要上交组织的呀。”
他有些不高兴:“反正,我己经提醒你了,这个图书室是否能办起来,就看你的能力了。我请你来,就是要你为我排忧解难的是吧?现在有了问题,你往我身上推。那我请你做什么?”
这话让我一震,知道自己是被逼到了墙角。经过反复考量,我只好发布了一个收团费的通知,每人每月1.2元团费,一年团费一次性交清。
虽然是通知发下去了,但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虽然所有人的团组织关系,并没有转到厂里来。但厂里的每一个团员,都自觉得交了12月。厂里2300人,竟然有1700名团员。也就是说,除了未落14岁的和超过28岁的,不是团员的适龄非团人数,极少极少!
所以,我一共到了24480元团费,这可真是个不小的数字!
利用这些钱,我进了一批图书。为了增加阅读量,我还向员工们征收旧图书,员工们的反应十分踊跃。很快,一个规模不小的图书室办了起来。
图书室内经常人满为患,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更有成就感的是,王董也夸奖我:“海燕,干得不错,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这话,他的一只手还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像上次一样,我借势躲过了,他哈哈大笑。
笑罢,严肃地对我说:“你觉得杜丰收这个人怎么样?”
我搞不清他的意图,迟疑道:“还行吧,对工作很认真负责的。”
他却皱了皱眉:“也许,以前他是,但现在,他不是了。”
我很奇怪:“为什么?”
他忽然愤愤起来:“他得了慢性肾炎,又不是职业病,见到我就要我给他报销医药费,烦死我了,你马上把他解雇了!保安部的郑猛虎和刘坤跟他关系很好,也一并解雇了!”
我吃了一惊,提醒道:“保安都是当过兵的,性格一般比较真接火爆,解雇一个杜丰收就己经很难了,三个人同时解雇,是不是会有麻烦!”
他却没好气地说:“一起解雇!要是出什么事,就让麦厂长找治安队!我不相信,自己一个堂堂的董事长,会对付不了几个小保安!”
我只好闭了嘴。
我回到人事部把这事向黄志强、邓英一说,两个人全都睁大了眼晴。
黄志强首先沉不住气了:“王董怎么能这样?当初杜丰收救了他的命,他不但一分钱没补偿,现在又要解雇人家?太不讲道理了。”
邓英也愤愤道:“狡兔还没死呢,走狗就要被烹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写了三份《解雇申请书》,王董很顺利地签了字,放下笔,我看到他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甩掉一个包袱似的。
尽管很为难,但我还是把三个人叫进了一楼的会议室。
三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性急的刘坤焦躁地说:“是不是要解雇我们?”
这反而省得我多说了,我把《解雇通知书》放在他们面前,歉然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
三个人扫了一眼,脸都变了色!
郑猛虎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少装好人,你不写,王董能签字?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边说边冲我扬了扬手臂。
我看到他卷起的短袖下,一个张牙舞爪的青龙纹身,不由一个哆嗦。
杜丰收赶忙冲刘坤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不要为难杨主管,我知道这是王董的意思。都怨我,我当初以为,我救了他,他非常干脆地给我报了全部的医药费,肯定是有良心的,不会亏待我。所以他拒绝一次性赔偿我钱,让我留下来,说以后给我养老,我竟然就同意了。”
我不由苦笑起来:“你知道,法律是讲究空口无凭、立字为证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用手扶着腰,悔恨交加道:“是的,现在想想,这是他早有预谋的。我问过劳动仲裁处的人,他们说,如果当时我直接要求仲裁,希望还是很大的。现在呢,事过三年了,就算再找这个官司,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了。更何况,三年前的人证物证,我到哪里去找呢?”
郑猛虎愤愤道:“我们也不能便宜了那个老乌龟,大不了跟他拼了!”
杜丰收赶忙拦住他:“我跟了他这些年还能不知道?他在HJ财大气粗,连镇书记都得让他三分,黑白两道通吃。我们要是跟他做对,恐怕还没出HJ,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猛虎怒道:“那就这样便宜他了?”
杜丰收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儿子,妻子身体也不好,孩子还小,家里也没什么钱。像我这个年龄和身体,再找工作肯定不可能了。但不找工作,拖着这样的身体回家,我怎么面对家人呢?”
说到这里,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趴在桌上,伤心得“呜呜”哭了起来。
看他这样,刚才还对我气势汹汹的郑猛虎忽然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哀求道:“杨主管,我们知道你是好人,你去和王董说说,说解雇我们两个吧,我们基本不要工资了,让杜队长留下来吧。”
刘坤也随声附和:“是啊,杨主管。我们两个还年轻,家里也没有拖累,就让杜队长留下来吧。”
我怜悯道:“你难道还看不出,你们走还是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杜队长必须走!”
郑猛虎再次发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无理取闹道:“你个****,千错万错还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写这份该死的《解雇通知书》,王董会签字?你没来之前,王董怎么没要解雇我们!”
刘坤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是不是你看我们杜队长不顺眼,是不是嫌我们杜队长没有操你了?”
我差点晕了,害怕他们还骂出什么恶毒的话来,赶紧问:“你们到底签不签?签字了马上到财务处领工资!”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签!”
我赶紧拿起《解雇通知书》,落荒而逃!
没想到,我把解雇的经过和王董一说,他拍案而起:“还反了他们不成!你也不会做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解雇他们要他们签字是不是?那我直接把他们开除了,按规定,开除是不需要他们签字的,他们别想拿一分钱的工资!”
公司压了两个月工资,再加上这个月也快领工资了,算起来三个月的工资,杜丰收也有七千多块钱呢,损失太大了。
我赶紧捡起《解雇通知书》,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再找他们签字。”
谁知道我再进会议室时,三个人都己经走了。我立刻想打开门走出去,没想到,门却缓缓被人推开。
然后,我就看到刘坤咪着鹰一样的双眼,正狞笑着一步步向我逼来。
我失声尖叫起来,赶紧回头,想开会议室另一端的门,没想到,那扇门同样被人打开,然后是郑猛虎半只纹着青龙的胳膊和杜丰收愁容满面的脸。
三个人却渐渐逼近我,将我团团围在当中。
我绝望地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郑猛虎恶狠狠地说:“干你!”
我恐怖地看着三个身强体健的青壮年男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郑猛虎却一声暴喝:“哭个屁,别人还以为老子真的强奸你了呢!告诉你,被老乌龟上过的女人,老子没兴趣!”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尖声叫道:“你们胡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