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43 章r

吃过早饭，我坐上叶正宸的车。他问我要不要回医院，考虑到临走时妈妈的交代，我摇头。r

他启动车子，没说去哪，我也没问。两个人肩并肩地坐着，这份短暂的相聚，比去任何地方都重要。r

白色的SUV在长街上平稳前行，不减速也不转弯，驶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r

我不说话，想起了那天试婚纱时，停在婚纱店门外的车，如果我没记错，就是这辆。r

没有多久，车子从市区开到人烟荒芜的郊区，最后驶进一片树林。前方再无路可走，他才停下车。r

秋风萧萧，枝枯叶落，总会勾起人内心的凄凉。他一言不发下了车，仰头看着澄清又缥缈天空，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落寞的脸上。r

我走上前，踩过被他踩碎的树叶。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一地干枯泛黄的叶子，凝着晶莹的露水。r

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静，实在找不到话题，我说了句特别废话的心里话。“对不起，我不应该求你帮忙。”r

他迟疑一下，转回头，笑着揉揉我的头发。“我求之不得。”r

一个最平常的动作，我却像触电一般，全身麻痹很久。r

“我朋友说，你未婚夫很快就能出来。”他说。r

“很快？”我有点不敢相信。“你没骗我吧？”r

“没有，本来他应该等案子结束了再放人。”他顿了顿，说：“我朋友帮忙通融了一下，只要有人担保他不会逃走，人可以先放出来。”r

“谁能担保？我行吗？”r

叶正宸摇头。“这个我来办，你不用管了。”r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r

“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出来？”他反问，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在他脸上看见矛盾，也看见期待。r

“当然是越快越好，他没事，我爸才能放心。”我说。r

“那你呢？”r

“……”r

我岂会不懂他的试探。当我知道真相，明白了他的苦衷，说没有一点犹豫，那是假的。r

可是，我不得不为印钟添想想。不管这个案子与印钟添有无关系，他政治生涯从此终结了，这对一心要在官场混出点名堂的印钟添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r

在我最艰难，人生最灰暗的三年，他在我身边支撑我，一路陪我走过来。如今，他遇到难关，我转身跟了别的男人，我还算是个人么？！r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叶正宸的手机响了。他恍若未闻，仍等着我的答案。r

“你的电话响了。”我提醒他。r

叶正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一下，把电话放在耳边。因为离得近，喻茵清淡冰冷的声音清晰可闻。“你的报告上面批了。”r

“嗯。”他的鼻音哼了一声。r

“你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听到这句话，我微怔。r

“没时间，我在南州。”r

良久，电话里才传来喻茵极力压低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r

“不一定……”他说：“不就是领离婚证书，你有空就去领了，没空就让别人去领。”r

“你？！”喻茵再也控制不住，声音提高了。“法律规定离婚需要双方到场，双方签字。”r

“别拿法律压我。当初谁替我在结婚协议书上签的字，你让他再替我签一次。”r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断线音。r

想到喻茵那么冷静的女人被他气得挂电话，我对叶正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r

叶正宸满不在乎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扔，突然凑近我，覆在我耳侧说：“丫头，你现在还认为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么？”r

呼吸喷在我耳后，滚滚如烈焰，丝丝入骨。我猛然退后数步，脸上烫得如火如荼。r

“我……”看见叶正宸正含笑看着我，把我的困窘尽收眼底，我的舌头都有点打结。“我，还有点事，我们回去吧。”r

叶正宸送我回了医院便离开了，此后两天再没出现，音信全无。有几次，我拨了他的号码，几经迟疑，最终没按呼叫键。r

第三天傍晚，我正在医生办公室写病历，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眉宇隐着倦容，军装上许多细碎的褶皱，看上去这两天过的并不逍遥快活。r

他进门，开门见山告诉我：“事情办好了，明天放人，我带你去接他。”r

面对满脸倦意又冷若冰霜的他，我不知什么话能表达我的感激，看着他袖子上染的污渍，低声说了句：“你衣服脏了，我帮你洗洗吧。”r

一道光彩在他眼中闪现，冰霜和疲倦都在他眉宇间消融，叶正宸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语气不再生硬：“跑了两趟陵州，累死了。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r

“南州没有五星级的酒店。”而叶正宸有洁癖，非五星级的酒店不睡，我想了想。“不如，你去我公寓吧。”r

他的黑眸更加光彩夺目，笑意在嘴角显现。“丫头，还是你最了解我。”r

我放下手中的笔，合上病历，不自觉笑了。r

两日前的怨恨与无奈，恍如前世。r

我带叶正宸去了我的公寓。r

进了门，他随便扫了一眼，三十平米的小公寓一目了然。r

“你没和父母住在一起？”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至于哪里奇怪，我想不出。r

“这是医院给我们年轻的医生分了公寓，我偶尔过来住住。” 说着，我俯身从鞋柜里拿了双男士拖鞋，刚要递给他，忽然想起他有洁癖，属于印钟添的拖鞋他绝对不会穿。于是又放了回去。“不用换了鞋了，反正地板也脏了。”r

他若有所思看着我把拖鞋放回去，目光有扫过地板上一对软毛坐垫，桌上一对玻璃水杯，又看向我的卧室，里面摆了一张宽一米五的双人床。r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r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解释一下：我买这张床纯粹为了睡着舒服。r

没等我开口，叶正宸直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当他看见玻璃架上孤单的毛巾和牙刷，嘴角挑了挑，脸上的阴寒瞬间褪下去。r

不愧军人出身，一流的洞察力。印钟添的确没在这里过过夜，只偶尔来这里坐坐，我们聊聊天，吃吃饭，仅此而已。r

我带叶正宸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找了件男女通用的纯棉浴袍给他。“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洗。”r

二话不说，叶正宸开始解扣子。军装的扣子一松，我的脸上骤然升起一阵异样的热度，我急忙退出卧室，合上门。r

狭小的洗手间，我轻轻揉搓着手中的军装，叶正宸侧身半倚着门框，看着我洗。r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问他：“你不是累了吗？去睡会儿吧。”r

“现在不累了。”r

“......”指尖纠结着生硬的布料，心底软了。r

我们没有任何的交谈，我专心洗衣服，他专心看我洗，沉默，有时是最好的沟通。r

洗完之后，我把衣服挂在阳台，每一个褶皱都小心地抚平。r

做好一切，天已经黑了，我又去厨房煮了两碗面。r

万籁俱寂的黑夜，我端着两碗担担面放在桌上，叶正宸刚好洗完澡出来，晶莹的水珠凝在他壁垒分明的身躯上，我的手一松，手中的筷子险些掉在桌上。r

看见桌上飘着热气的面，他的眼神变得朦胧。r

我忙把目光移到桌子上。“你一定饿了，吃碗面吧。”r

叶正宸坐在饭桌前，低头嗅了嗅面的味道，夹起一根，放在口中，嚼了许久才咽下去。r

“不好吃吗？”我问。r

他摇摇头。“你离开之后，我去过各种各样的面馆，始终没找到这个味道。”r

“这世上美味的东西很多，你可能没用心去品尝。”r

“美味我尝过很多。”他抬头，凝视着我的眼睛：“最怀念的还是这个味道。”r

一块辣椒钻进了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我急忙喝了口汤，无异于火上浇油。r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悄悄抽出手，放在膝盖上。“天天吃你就腻了。”r

他扬扬眉，不置一词。r

吃过饭，我和叶正宸捧着两杯清茶，倚窗而立。月华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淡，很长。r

夜也长，我实在找不到话题，指着城市的街道给他看：“那是人民大街，那是铁榆路，南州的老区……我以前就住在那里……”r

“我知道。”r

我有些意外。“你知道？”r

“我还知道印钟添的家也住在那里，你们小时候时常一起玩，他暗恋你很久，而你只把他当成大哥哥。”r

“你怎么知道？”r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叶正宸笑着抿了一口茶。“你回国之后，印钟添对你非常好，你却对他十分冷淡，保持着单纯的朋友关系，直到三个月前，你突然接受了他的求婚……”r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在暗中关注着我。r

他又喝了一口茶，看向远方。“我原计划十二月回国，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我申请了提前回国……一切手续办好，我从日本直飞成都。”r

我紧紧捧着水杯，口中全是茶水的苦涩。“我在婚纱店看到了你那天，你刚回国吗？”r

“是的，可惜回来晚了。”的确晚了。r

“你三年没交男朋友，没同任何男人关系暧昧，我以为你在等我，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放不下这段感情。当我看见你穿着婚纱，在他的怀里笑得那么幸福，我才……”他苦笑着摇摇头。“恍然大悟：我太自以为是了。”r

叶正宸没有自以为是，他对自己有信心，也对我有信心。怪只怪我没有这般坚定的信念，等到最后。r

胸口疼得痉挛，我一口气把杯里的茶水全都喝进去，还是缓解不了那种疼痛。r

他又说：“我不想逼你，也没想破坏你的幸福，可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r

我仰起头，天上的星星模糊一片。r

“我快要结婚了。”我喃喃低语，不知为了说给他听，还是自己。r

他反问我：“你明知病人得的是不治之症，为什么还要尽全力抢救？为什么不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你不肯放弃？”r

“我希望他能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多说一句话。”r

“我也一样……”如水的月光下，他望着我。“为了能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r

我以为最痛，也不过在机场听见他说：我爱你……再给我三分钟。r

我没有回头。r

等到他坐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的婚姻是假的，一切的错过只因他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我想：这次绝对是极限了，再不可能又比这更悲惨的事了。r

结果，我又低估他了。r

为了能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一个男人爱你至此，他却不是你的未婚夫！r

没等我回答，他拍拍我的肩。“很晚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接你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