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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38 章r

穿军装的男人穿过人行道,上了街边一辆白色的日产SUV,车牌子也是白色的。车的旁边立着一个明显的标志:禁止停车。r

这可不是军人该有的作风。r

男人上车后启动了车,但没有开。时间凝固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成为静止。r

不知何时,印钟添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眼光看去。r

“在看什么?”他的手轻轻搭在我半裸的肩上,声音听上去比平日温柔。r

“没什么,那台车不错。”r

我话音刚落,那辆车突然启动,加速并入主道,驶向十字路口。路口刚好是红灯,交警正在指挥交通。r

那辆车一个加速冲了过去,横过的车全部紧急刹车,完全搞不清状况地停在原地。r

平日不可一世的交警也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台车飞驰而去。r

唉!军车也不用这么嚣张吧!r

逛了一整天,晚上又去医院值夜班。r

刚换上白大褂,我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歇,就有人来拍值班室的门。我打开门,一见门前面色暗黄,泪痕斑斑的女人,心里不禁长叹一声。r

她的老公是我们医院的病人,肝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到肺和食道,现在已经出现消化道出血,回天乏术。主任昨天通知过病人家属准备后事,说他可能熬不过昨晚。r

“薄医生,你救救他。”女人扯着我的袖子,哭着求我,“你再想想办法,不能救他的命,让他多活两天也好。”r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我走到病房,病人已经说不出话,一见到我,垂死地嘶喊着……似乎想告诉我他还舍不得两岁的女儿,不甘心就这么走。r

见他的亲朋好友把整个房间堵得水泄不通,我压低声音和病人家属说:“让他们先去走廊吧,病人需要安静。”r

人陆陆续续离开,我让护士再给他注射一些止疼药,我不确定病人的听力如何,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这是美国最新的抗癌药,很有效。”r

他安静下来,哀求地看着我。r

“再坚持一下,明天给你安排了二次手术,我们请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r

他点头,用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腕。r

我知道我救不了他,唯一能帮他的就是陪着他,给他一点希望,陪他度过生命中最后一个安静的黑夜。r

一小时后,病人呼气渐渐困难,竭尽全力吸着氧气。r

我笑着安慰他。“别紧张。我爸爸三年前也得了癌症,淋巴癌,癌症里最易扩散的一种……他曾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见我嫁人……现在,他还健健康康地活着……等着抱白白胖胖的外孙……癌症不是不治之症,你千万别放弃。”r

他努力地呼吸,由始至终都在坚持。r

发现病人心跳微弱,我对护士大喊。“强心针!”r

“薄医生?”r

“去拿!”r

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我还是想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为他们多争取一秒……r

他扣紧我的手腕,眼睛绝望地睁大,我拿下他脸上的氧气罩。“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r

他点点头,看着他快要哭休克的妻子,他说了两个字,是他女儿的名字,非常清晰。r

他走了,他的妻子再也哭不出来,坐在地上喃喃念着:“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r

这个问题我听过无数次,答案只有一个:“为了父母,为了孩子,还得活着,好好活。”r

也许艰难,也许困苦,比起许多死去的人,我们至少还活着!r

情绪低落到极点,我疲惫地走出病房,刚好听见两个小护士在八卦。r

“你说哪个帅哥?我怎么没见到?”r

“就是站在走廊的那个,特别帅,特别酷,比印秘书酷多了……”另一个小护士满脸荡漾。“那个眼神啊……”r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她们已经麻木,大概过段日子我也会麻木,所以我不想责怪她们什么。r

“是么?我光在里面忙了。”小护士语气幽怨。r

另一个送药的回来,一听到这个话题,马上介入。“你们说七号病房外的男人吧?太有型了,他是不是病人的同事?”r

“不是,他来找……”r

她的话说了一半,一看见满脸寒意的我立刻噤声:“薄医生。”r

“嗯。”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还没交班吗?”r

“一会儿交。”r

小护士犹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我,又不好意思开口。r

我一夜未睡,头昏脑胀,也无心跟她们闲聊,匆匆换了衣服走出医院大门。r

胸口憋得透不过气,我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三年了,从我离开大阪,我再也哭不出来了。r

我坐进车里,摇下玻璃窗,努力地吸气,让充足的氧气舒缓内心的窒息感。r

本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一闭上眼就睡着了。r

梦里,有个人牢牢扣住我的手腕,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一声声细碎的呼唤:“丫头……丫头……”r

我难过得手都在发抖,想挣脱,又动不了。r

委屈和郁闷堆积到了极限,宣泄而出,我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所有的郁闷都释放出来。r

醒来后,我伸手摸摸湿润的眼睛,冰凉的订婚戒指差点划伤眼睛。r

我又摸摸手腕上病人留下的勒痕……r

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r

二周前,有位病人家属情绪失控,把我推倒,手表刚好撞在铁架上,表壳撞碎了。r

我拿去修表店,店里人说机芯也撞坏了,他们没有配件,让我找海鸥厂商的售后。我又拿去专柜,店员一见十分惊讶,一再表明没卖过这款表。r

我告诉她这表对我很重要,只要能修好,多少钱都无所谓。r

她打电话问了厂家,厂家的人让拿回去验验,她让我半个月后过来取。一想起那块表,我片刻都等不了,开车驶向某商场的方向。r

走进商场,我直奔海鸥表的柜台前,问售货员。“我上次拿来修的表,修好了吗?”r

“请问您说的是哪一块?”r

“情侣表,白色的。半个月前拿来的,你说送去厂家验验真假……”r

店员顿悟。“请等一下。”r

没多久,经理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r

“修好了吗?”我忙问。r

“对不起!”经理把表退回来给我。“我们厂家没有配件。”r

我不解。“这款表不是海鸥的吗?”r

“是。厂家的人说这款表是他们老总指定让做的,客户十分挑剔,时间又很急。所以,这款表除了外壳和上面的标示是海鸥的,其他部件全是从瑞士名表上拆下来后组装的。”r

难怪那外壳轻轻一碰就粉身碎骨,原来只有外壳和标志是海鸥的。r

“很抱歉。”经理满脸歉意。“不是我们不负责修,这款表我们只做过一对,实在没有配件给您更换……”r

“我明白。”我又问:“如果我愿意出钱呢?”r

“机芯是Jaeger精密度最高的一款,价格非常昂贵。如果这块表对您意义很大,不如留作纪念……”r

我苦笑,为什么他留给我的永远没有表里如一的东西,就连这款手表,也是一个披着海鸥外衣的Jaeger,实在太可笑了。r

出了商场,我走到垃圾桶前,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破碎的手表,看来我确实没有能力把它修好了。r

手表被我扔了进垃圾桶,一声沉重的撞击之后,这块我三年来从不舍得摘下的表终于没有了。r

他说:“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许多许多叫‘冰’的女孩儿,我的‘丫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r

现在,这独一无二的手表,这独一无二的人,再也没有了。r

我与他,从此再无任何联系。r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我下意识扶住旁边的一辆白色的车。站稳后,缓了口气,才发现刚巧是昨天那辆白色的SUV,白色的车牌。r

想起那个嚣张的军人,我不禁一懔,急忙离这台车远一点。r

搞不好他一冲动,开车撞死我!r

……r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有个人,对我说:我还真想开车撞你!把你撞成植物人放在床上!r

我问:你就那么恨我?恨不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

他说:不是恨,是爱。那晚在病房门外,我对自己说:这个女人……是我的。不论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就算只是个躯壳,我也一定要把她囚禁在我身边……r

这句话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说,我都会骂他“白日做梦”。r

而这句话出自叶正宸之口,一切就完全不同了。r

他就是我的劫数。r

命运从不会放过我任何一次捉弄我的机会,就连我躲在最安稳的港湾里,它也要用暴风把这港湾击垮。r

印钟添因为贪污巨款被上面特派的专案组带走——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便得到这个消息,我全然不信,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的印钟添绝不可能贪污巨款,更何况,他若是有巨款,何须我们两家一起凑足买房子的钱。r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容我不信。r

我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他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印钟添为何突然被秘密提审,提审的结果如何。r

连续三天,我爸爸忘了吃药,天天坐在电话旁边,不是给他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就是等着接电话。妈妈悄悄哭过很多次,虽然没有当着我的面,我也看见了她眼底的湿润。r

印钟添的父母就更不用说,短短三天便苍老萎靡,一见到我总要老泪纵横地一遍遍告诉我:“钟添是被冤枉的,钟添不会贪污……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r

就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我接到一个检察院朋友的电话,他说刚刚得到消息,印钟添已经定了罪,恐怕是死刑,难有转圜的余地。r

我还没等挂电话,妈妈急得用颤抖的双手扯着我的袖子。“你朋友怎么说?钟添没事吧?”r

我看看她,又看看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爸爸,他正屏住呼吸等着我的答案。r

我笑着说:“没事,没事!案子快要查清了,钟添很快就会没事。”r

爸爸的眉头终于松了,忙说。“快给你印伯伯打个电话……哦,还是我来打吧,你快点进去睡会儿。”r

“嗯!”r

回到房间,我锁上房门,才敢卸下脸上的强颜欢笑。可这欢笑能强颜多久,纸包不住火的。r

为了救印钟添,我去了北京。我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出现得那么突然。r

国际饭店的总统套房,当叶正宸千年冰封一般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r

我第一个反应是逃跑,逃到再也看不见他的地方,生怕自己逃的稍慢一点,就逃不掉了。r

“丫头……”又是这一声梦魇里最常听见的呼唤,“丫头,我们谈谈……”r

“我没话跟你说。”三年前,我们已经形同陌路,我想不出现在的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谈。r

“我有,我……”r

“你省省力气吧,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信!”r

我用力推开他,正欲旋开门锁,他平淡的声音传来。“你不想救你的未婚夫了?”r

听到他说。“除了我没人能救他。”r

我冷得骨骼都在发颤。r

面对过太多的死亡,见过太多家庭支离破碎,与死亡比起来,凌~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r

只要能救印钟添的命,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包括去进行一场权与色的肮脏交易,被自己最恨的男人压在床上尽情侵占。r

整个过程,我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脸,我怕一看见他的脸,就会被他蛊惑。可到了后来,他紧紧抱着我,抵死缠绵地吻着我,对我说:“丫头,我很想你!”r

我再也抗拒不了对他的思念,脸贴在他的胸口,由着他一次次填满我空虚的身体。r

最终,在他近乎疯狂的索求里迷失了,我跌进了爱~欲的深渊。r

等我在极致的快乐里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正搂着他的肩,意乱情迷地吻着他……r

我一点都不后悔!r

我只是恨,并非恨他禽兽不如,而是恨我自己的“情不自禁”。r

拖着一身的疼痛与疲惫,我回到小旅馆,沐浴后,我站在小旅馆的窗前,夜风把湿法吹干。r

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吻痕,无论多少水都冲不掉我身上背叛的印记。r

榆树下的那辆悍马还没离开,淡淡的青烟从排气管散出,消失……r

我关上窗,掩上窗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报个平安,告诉他们:“你们别轻信外面的谣言,他们都是乱说的。我北京的朋友帮忙问了,专案组重点放在上头的人,钟添只不过是协助调查。”r

他们放了心。r

挂了电话,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上面的短信息:“好饿!想再吃一碗你煮的面。”r

无意再跟他纠缠,我删了信息,存下了电话号码,以备不时之需。r

在焦虑中等待了三天,南州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专案组查出副市长来历不明的巨款,副市长在审查过程中,突发心脏病,送去医院紧急抢救,目前正在重病监护室。r

现在南州人心惶惶,人人自危。r

这个状况让我有些急了,不确定目前的状况对印钟添是否有利,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被判有罪。而且,叶正宸一个留日的医学博士,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我也不敢确定。r

我问北京的熟人,他让我再等等消息,不要心急。r

我怎么能不急,万分焦虑之下,我一个人在北京漫无目的地走。一个出租车停在我旁边,问我要去哪。r

我一时冲动,说:“委吧。”r

本想去看看有没有上访的可能性,到了委的门口,我远远看着庄严的大门,再看看门口一脸严肃的武警,不敢越雷池半步。r

我正在门口徘徊,一辆黑色的悍马停在大门口,距离我不远的地方。r

一个武警一见车牌,立刻一路小跑过来,毕恭毕敬敬了个军礼。r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一个年轻威武的军人从车上走下来,躬着身子打开后车门,手放在车顶……r

一个男人从车上缓缓走下。r

我见过很多军人,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不需要任何装腔作势,举手投足自然流露着一派首长的感觉。r

武警退后一步,又敬了个军礼,让开路,示意他进去。r

那个人没有进去,转过身,看向我……r

庄严肃穆的委大门前,他微微一个转身,阳光落在他漠然的俊脸上,他淡淡的眸光落在我身上……r

我连退数步,只觉得阳光晃得我头晕目眩,墨绿色的军装上金色的纽扣刺得我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