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r
印钟添在我的印象中，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皮鞋光亮。而眼前的印钟添，让我的心酸无处存放。他瘦了，下颚骨凸出来，头发凌乱纠结，看上去多日未洗。他没穿外衣，掉了两颗扣子的白色衬衫在秋风里，弱不禁风。r
叶正宸陪他一同出来，他身上的军装是我早上刚刚熨过的，笔挺如新。r
讽刺，尖锐的讽刺。r
“钟添!”我站在对面街喊他，朝他挥手。r
“小冰。”印钟添一见到我，激动地跑过来，顾不上红绿灯。r
穿过车流拥挤的街道，他站在我面前，用力把我搂在怀里。r
我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印钟添柔软的唇覆在我的唇上，我只有一个感觉，凉！r
叶正宸站在街的对面，一辆辆车缓缓驶过，他的身影时隐时现。r
蒙蒙雾气中，我仍能清楚地看见叶正宸站在风里，浑身僵直，他的双拳紧握，指骨根根分明……r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眼前还是有叶正宸的影子，重重叠叠，晃来晃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塞满了我整个大脑。r
几秒钟的坚持，耗尽了我全部的忍耐力。我终于压抑不住，伸手去推印钟添。r
印钟添倒也发乎情，止乎礼，只在我唇上，留下一个短暂浅吻，便放开我。r
我暗自松了一大口气，睁开眼睛，只见叶正宸从街对面走过来，凌厉的眼光死盯着我的唇，仿佛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侵犯。r
我舔了舔被冰的毫无知觉的唇，对他说：“谢谢！”r
叶正宸握着的双拳渐渐松开。“快到中午了，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南州吧。”r
专案组为了封闭消息，异地提审，印钟添被关在陵州。陵州市距离南州市比较远，大约三小时的车程，现在已过十点，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虽说我不想印钟添和叶正宸有过多的接触，但也不能逼他挨着饿开车送我们回去。r
犹疑间，印钟添已替我做了决定。“也好。”r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违心地说了几句请他吃饭表示感谢的场面话。r
叶正宸一向最不爱听这些废话，瞥我一眼，径自走到的车前。“上车吧。”r
印钟添看见这辆白色的车和车牌，似乎想起什么，看看我，又看看叶正宸。r
我打开后车门。“我们坐后面吧。”r
叶正宸曾经教过我一点坐车的礼节，比如：假如开车的人不是纯司机，那么乘车的人中应该有一个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陪他聊聊天。乘车的人都坐后面的位置，把副驾驶的位置空出来，那就等于把开车的人当出租车司机了。r
我刚要上车，叶正宸回头冷冷瞪我，表情像在说：你跟他坐后面试试看！？r
被他瞪得无地自容，我灰溜溜推推印钟添：“你坐前面吧。”r
叶正宸带我们去了陵州最高档的酒店，一进门，酒店的经理满脸堆笑迎过来，对他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还亲自为我们点菜，长篇大论的奉承话。r
我大体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些信息：叶正宸连着两天在这里盛宴款待客人，消费极高，客人的身份地位更高。r
印钟添闻言，低头把卷起的衬衫袖子放下，系上袖口，又扯了扯脏了的衬衫衣襟，理平。就像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担心别人看不起他一样。他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大大小小出席过不少应酬，许多场面都能应对自如。今天的他却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自信，不知是被几日的审问弄得颓废，还是在叶正宸的气势下显得没有底气。r
点完菜，经理为我们斟上茶，俯身退出去，双手把门合上。r
我帮印钟添整理一下后颈的衬衫领子。“你瘦多了，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吧？”r
他苦笑，看向叶正宸。“幸亏叶参谋帮忙，我才能这么快出来。”r
“你不用感谢我。”叶正宸靠在椅背上，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薄冰已经谢过我了。”r
我一惊，吓得心都揪在一起，生怕他接下来语出惊人，急忙说：“是啊，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谢谢了。”r
不待印钟添开口，叶正宸顺口接道：“薄冰就是太客套，总跟我见外。其实，只要她开口求我帮忙，我肯定义不容辞，别无他求。”r
什么叫太客套，什么叫别无他求，难道我在总统套房做的事，纯属自作多情了！我吸气，忍下跟他争辩的冲动，满脸堆笑。“是啊，叶参谋一向施恩莫忘报。”r
印钟添当然领会不了我们之间的客套，拉过我的手，问我：“小冰，你和叶参谋认识很久了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r
“……”我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r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更不知道怎么回答。r
说实话，印钟添这话问的有点不给人留面子，换做以前，他一般会说：常听小冰提起你……r
然后偷偷问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r
叶正宸看出我为难，主动替我答了。“我们在日本认识的，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要不是为了求我帮忙救你，她恐怕早忘了有我这个师兄。”r
“师兄”两个字，叶正宸故意咬的很重，听上去十分刺耳。r
印钟添眼光一沉，用心打量着叶正宸，陷入深深的思索。见气氛越来越诡异，我不得不调节一下，陪着笑脸说：“怎么会呢？当年师兄和师嫂对我那么关照，我就是失忆了，也铭感五内。”r
我不调节还好，这一调节，气氛顿时火苗四射。r
叶正宸扬扬眉，笑得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可惜你当年走的太匆忙，没给我个机会好好为你送行，道个别。我遗憾好久，后来我还常常跟你师嫂说：这丫头说走就走，真让人牵肠挂肚……尤其是她欠我二十九次的补课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我。”r
提起补课费，一口鲜血从丹田直冲而上，我硬生生咬牙咽回去。r
叶正宸勾唇一笑，又补充了一句，“不信你问你师嫂。”r
我还真想问问，要是他真跟喻茵说过这样的话，我做梦都能笑醒！r
听我们反复提起“师嫂”，印钟添的表情轻松自然了些，人也精神起来。“小冰，你欠叶参谋的补课费没还？”r
我干笑两声。“你别当真，叶参谋哪会记得那点补课费，他开玩笑的。”r
“是啊，开玩笑的。”叶正宸微笑着说：“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只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你若是非要还我，我也不介意。”r
我扶额，硬挤出点笑意。“师兄，多年不见，你幽默多了。”r
“承让，承让！”r
见叶正宸垂首品茶，我松了口气。气氛好容易降了点温，印钟添突然低声问我。“叶参谋结婚了吗？”r
我又不会了，思索好久。“嗯，结婚了。”r
没想到对面叶正宸听到了，马上拆我的台：“不久前已经离了。”r
印钟添讶然看向叶正宸。“很抱歉，我不知道......”r
“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叶正宸故作深沉地又补充上一句：“感情这种事，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勉强。”r
印钟添脸色变了，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r
......r
饭菜端上来，我们举杯把盏“客套”了几个回合，我头疼欲裂。r
趁着印钟添去了洗手间，我憋了满腔的鲜血终于可以吐出来。“叶正宸，你到底想怎么样？！”r
“我没想怎么样……”叶正宸玩着手中的酒杯。“你用得着非跟我撇清关系么？承认我是你前男友，没那么辱没你吧？”r
“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换做是你进了监狱，你愿意我找前男友救你吗？”r
叶正宸冷笑。“别说我进不去，就算我进了，救我的人多得是，轮不到你牺牲色相……”r
闻言，我急忙开门看看走廊，确定印钟添还没回来，我才放心回来。谁知，我刚坐稳叶正宸倾身过来，靠近我一点。“你跟我说句心里话：换做我进了监狱，你会不会牺牲色相救我？”r
他一靠近，身体又有热流涌动，我侧身躲了躲。“不会。”r
我说的是实话，除了叶正宸，没有男人能逼得我脱衣服，包括印钟添。r
叶正宸又凑到我耳边，低语。“我也死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r
一句话，勾起几日前激情澎湃的画面，他拥着我，百般温存，赤~裸裸的占有，和欲。r
我转过脸，面对他眼中赤~裸裸的占有欲，早就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要逼我？”r
他笑了，叶正宸式的坏笑。“我没逼你……你自己愿意的。”r
“我愿意？！”r
“是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把衣服脱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失望。”r
“你？！”我的脸想被火烧着，又气得无话可说。r
“别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他压低声音，唇覆于我耳边。“你在我身下宛转呻吟，欲罢不能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r
我刚想把茶水泼他脸上，门锁响动了一下，叶正宸立刻坐直。r
见印钟添推开门，我也换上笑脸，把端到半空的茶杯稍稍放低些，碰了一下他的茶杯。“师兄，以后有机会还望你多关照钟添，多向他传授点宝贵经验……我必定感激不尽，受益无穷。”r
刚进门的印钟添听到我们提起他，茫然问：“哦？什么经验？”r
正咬牙切齿的某人从齿缝里逼出四个字。“人情世故。”r
看着叶正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底蓦然有一道阳光照进来，唤醒了沉睡多年的心。r
抿着唇角的笑意，我喝了口茶，心跳快速撞击着胸口。r
原来我的心没死，只是没有叶正宸的世界，没人能让我心跳。r
……r
总算吃完了一顿鸿门宴，回去的路上，我累得一句话都懒得说，缩在靠车门的位置，睡觉。r
偶尔醒来，揉揉眼，总能在后视镜里对上叶正宸的眼光，一望无际沉寂。r
闭上眼睛，梦里还是他的眼光，缭绕不去……r
有些人，你忘记他，需要漫长的三年，想起，三秒钟足矣。r
你恨他，恼他，持续漫长的三年，他逗你笑，三秒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