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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的逍遥日子估计已经结束了。妈妈最近不断催我回国,据说我爸爸跟叔叔、姑姑因为爷爷分割股权的事弄得很不愉快,再加上还有我小姨、姨夫掺合其中,局面混乱。我不能不回来淌这浑水了。”

以前祁家骏大致跟任苒讲过,她也知道祁家的皮革制品出口加工生意是他爷爷一手创办,祁汉明接手后将市场做大,他有一弟一妹,各持若干股份,赵晓越在祁汉明出轨生子后,极力争取,也分得一定数量股份,并将自己的妹妹、妹夫安插进公司实权部门,用祁家骏的话讲,就是中国家族企业特有的明争暗斗,在他家公司都能看到。

想想他即将面临的事情,她不禁也代他头痛。她又问,“敏仪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说她很想小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来面对她父母,还是算了,过段时间再说。”

“她一个人留在那边,那个越南人会不会去搔扰她?”

“那个人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我让她留意,有不对马上报警。”

祁家骏六月份月底回国,任苒帮他订了离她工作地点不远处的酒店,同时打电话约张志铭,只说有老朋友回国,想找他一起吃饭,这是她头一次主动邀约,张志铭一口答应下来。

下班后,张志铭开车过来接了她,然后去酒店,到了停车场,任苒解开安全带下车,张志铭突然缩回来,伸手过来按住了她,这个突兀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她不解地抬头,发现张志铭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车外。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他高大而瘦削,穿着米灰色衬衫、深色长裤,有着一张她熟悉的面孔,竟然正是祁家骢。而贺静宜就站在车边,正紧张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们隔得很近,透过半降下的车窗,任苒甚至听得到祁家骢轻轻一笑,声音如同她记得的一样低沉,“秦总,你太客气了,这样吧,我把我女友也带过来了,让她陪你女儿去逛街。”

几年不见,他看上去更加冷峻淡漠,以前年轻的面容与成熟的气质略显不调合,而现在的他,面容略有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沧桑,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这个年龄男人特有的魅力。任苒有瞬间的恍惚,仿佛他突然从那本内刊上的照片走了出来,由平面到立体,这样近距离看去,带着近乎魔幻的不真实感。她缓缓回头,张志铭正紧张地看着她,那个神情让她不禁迷惑。

“我们待会儿再下去。”他压低声音说。

任苒没有动,看着祁家骢一边讲电话,一边从他们这辆车前方不远处走过,这是几年来他们隔得最近的时刻。他依旧步幅很大,看似漫步而行,一会儿便已经走出她的视线范围,而贺静宜再度回首,看向他们这边。任苒与她两人视线相碰,她猛然转过头,加快脚步跟上祁家骢走了进去。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张志铭艰涩地解释着,“这样吧,打电话叫你朋友赶快下来,我们在酒店外面等他。或者你等在这里不要下车,我进去接他过来。”

任苒的疑惑更甚,“我没有躲任何人的理由,志铭。”

“不是躲,Renee,不过既然那天你看了他照片后,去他公司楼下,又马上走掉,显然并不想跟他碰面,对吗?”

任苒大为震惊,她没想到张志铭那天竟然跟在她身后,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这时张志铭的电话响起,他看看显示,打开车门下去接听,过了一会儿,他上了车,什么也不说,匆匆系上安全带,利落地发动车子,驶出了酒店,停到侧边一条马路边。

任苒下车,拿出手机打祁家骏房间电话,告诉他自己所在的方位,然后转头看向张志铭:“志铭,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跟你讲清楚。那天没对你说我认识……陈华,也许算我不够坦诚,但那确实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去他公司楼下,纯粹是太震惊,我并不盼望跟谁有偶遇,但我也没有刻意躲避谁的理由。”

张志铭看着她,神态十分诚恳:“Renee,对不起,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无意侵犯你的隐私,你有权拥有你的过去。那天跟着你,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出事,看你安全回家,我也就放了心;今天让你避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不愉快,你的朋友好容易回国,何必让这件事搅了心情。”

他如此通情达理,而且体贴,任苒混合着莫名的愧疚、难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祁家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打起精神给两人做介绍,然后上车去张志铭订好的餐馆吃饭,但三个人情绪都不高,张志铭与祁家骏轮换着找话题,仍然不时冷场。张志铭不时还要起身出去接电话,显得十分忙碌。

他再接一个电话后,回来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急着找我回去,恐怕我只能失陪了。”

祁家骏自然客气地说没关系,张志铭嘱咐任苒好好陪朋友,回头他再打电话过来,看能不能跟他们碰面,便匆匆走了。

祁家骏看着任苒:“我刚才在酒店大堂碰到了……”

任苒摇摇头,“别说了,阿骏,我知道。”

“难怪你脸色这么差。”

任苒苦笑一下,她上班的地方与祁家骢的亿鑫集团同在北京CBD,纵然两个人活动的范围完全不同,但到今天才遇上,也不算是小概率事件了。“巧合而已。他现在改了名字叫陈华,跟你不相干,对我来讲,也是路人了。”

祁家骏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小苒,你的手心尽是冷汗,从小你一紧张就会这样,瞒不过我。一定要彻底放下他。”

任苒收回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凝视着,仿佛在观察掌纹的走向,然后抬头微笑了,“当然,他改了名字,他经营很大的的公司,他有了美貌的女友,更重要的是,我们早就分手,他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那只是少女时期的初恋,我已经放下了,放心。”

任苒带祁家骏吃完饭后,又去了后海。

各种风格的酒吧林立于后海,不过近一两年的事,还没有日后那么多游客将这里当成游览猎奇的地方。时值盛夏,越是入夜,酒吧生意越好,沿湖灯光闪烁,有看不见的暧昧迷茫气息流动。

任苒带着祁家骏游逛着,有的酒吧隐在胡同深处,老旧狭窄的房子,简陋的装修,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有的酒吧有宽大舒适的沙发,充满艺术格调……他们遇到合意的地方,便多坐一会儿。到了后来,祁家骏也有了醉意,更别提没有多少酒量的任苒,她挽着祁家骏的臂弯,仍然免不了脚步踉跄,走在路上,如同踩在云端。

“我果然已经是乡下人了,没想到北京夜生活这么丰富。以前在墨尔本,你从来不进酒吧的,现在怎么熟门熟路了?”

“有的是跟同事一起来的,有的是志铭带我来的,今天一次性让你见识一下。”

祁家骏笑:“那个张志铭对你好吗?”

任苒苦笑一下,心底有莫名的疑窦盘桓,充满不确定,可是不打算困扰祁家骏。“不错。他很有礼貌,很细心,懂得体贴与尊重,不会强加于人。”

“这些听起来都不像是男朋友的好法。”

“男朋友的好法有哪些?”任苒醉意涌上头,斜睨着他,笑着问道。

祁家骏凝视着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差不多三年时间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似乎没有脱离过他的视线。然而他痛苦地发现,她再不是那个充满天真青涩意味的小女孩了。这个变化始于她那次出走归来,还是由时间一点点累积促成?他不知道。而此时她微仰的面孔上眼波流转,让他心头一紧,如同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牢了。

他几乎有一点窒息感,良久才哑声说:“爱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想再让任何事伤害你,珍惜你,希望跟你永远在一起。”

任苒一怔,心底涌起惆怅与不安,打岔般地突然笑得伏倒在他肩上,“阿骏,我以为你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

“如果我以前表现得刻薄,那不过是因为,我们怕在别人面前显得软弱可笑。”

“我怎么会笑你,阿骏,你说的都很美好,可是太可遇不可求。我说的那些优点,也许就足够两个人好好相处了。”

“对男人要求变得这么低了可不好。”

可是这么低的要求,也不见得能得到满足,任苒只能一笑,“以前你总嘲笑我的小女生气和不切实际,现在我现实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哪里是现实,充其量……”祁家骏搜索着词汇,摊一下手,“只是对生活的一种妥协。”

“那也不错啊,据说大部分人最后都得向生活低头,我不用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很幸运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微,深夜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扬,从祁家骏脸上轻轻拂过,他再也控制不住,停住脚步,吻向她的头发,她不明所以地抬头,他的嘴唇落在她的脸颊上,再移向她的唇。

任苒的酒吓得醒了一半,却惊愕混乱得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当祁家骏的吻越来越深入时,她终于回过神来,努力仰头挣脱了他。

“阿骏,你喝醉了。”

“我当然没醉。”祁家骏仍然搂着她,“我一直爱你,小苒。”

这个直截了当的表白让她哑口无言,内心一片混乱。

“我回国之前,已经跟敏仪提出离婚,她答应考虑。我本来想,等手续办完后再来……”

任苒紧张地打断他:“不,别跟我说这个,我不会介入到别人的婚姻里面去的。我……”

她完全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好,这时她的手机在包内响起,她如逢救星,匆匆挣脱他的手,胡乱在皮包内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

“喂——”

“Renee,是我,”电话是张志铭打来的,“不好意思,刚刚才忙完,你跟你朋友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们。”

她一时之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正在与谁通话,只茫然“哦”了一声。

张志铭等了一会儿,再叫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慌忙答应,他不禁好笑,“Renee,跟老朋友见面这么开心,喝多了吧。”

“大概稍微有一点过量了,志铭,你不用过来,已经很晚了,阿骏准备回酒店,我也直接打车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也好,你注意安全,代我跟你朋友说再见,晚安。”

任苒低着头,不敢再去看祁家骏,拦了出租车,他们顺路,坐在后座都没说话,先到她的住处,她逃跑一样匆匆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厦。

酒精弄得她迷迷糊糊,洗澡后便上床睡觉,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是周末,她直睡到十点才醒,却丝毫没有平时好不容易晚起后的慵懒放松感,太阳穴那里有点钝钝的疼痛。她捧着头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一点一点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当然,那个吻她处于被动,马上挣开,没有酒后乱性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从在酒店意外见到祁家骢起,整个晚上就变得诡异了。

与祁家骢见面,并没有她从前想象的那么激荡。

一方面她有心理准备,另一方面,也许时间已经磨平了所有少女时期的痴心,她不禁要感谢上帝对她的这个宽容;可是接下来祁家骏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却让她不知所措了。

祁家骏曾经的表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在那以后,她亲眼看着他早早结婚,为人夫、为人父,由意气飞扬直到颓唐,再慢慢沉静振作起来。他们的年少往事一样随着时间沉淀,她以为,两人早已经心照,再不可能有其他波澜。

突然被视为手足的男人亲吻已经是意外,更别提现在至少在名义上,他仍是莫敏仪的丈夫。

而且她也有了正试着开始交往的男友,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是在意而尊重的。

她的手指抚住嘴唇,茫然抬头看着前方墙壁。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想起祁家骏订的上午机票返回Z市,连忙下床,跌跌撞撞去沙发上的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拨打祁家骏酒店电话,总台告诉她,他刚刚退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