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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任苒将香点上,默默祝祷良久,却一直心神不宁。

祁家骢没有打她的电话,而祁家骏那个突然的表白,让她意外又慌乱。

当然,双方家长都不同程度流露过乐于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意思,她父亲更说过希望她在毕业后随祁家骏出国。

只是她这个年龄,不可能把父母的一相情愿看得太认真,而且祁家骏与她从小相识,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暗示或者明确的表白。他当着她的面,结交不同的女友,并鼓励她接受男孩子的追求。

他只开过玩笑,说到了一定年龄,如果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考虑结婚。

她没把这个玩笑当真,在她看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友情,也是亲情,可肯定不是爱情。

祁家骏会默默爱她这么多年吗?她会被人爱这么久却茫然不知吗?

她是怎么爱上祁家骢的?

而祁家骢又是怎么看待她的爱情呢?

想到祁家骢,她喉头有些发紧。她提醒自己,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没必要再考虑其他了。

她打起精神,不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开始收拾屋子,一直到下午五点,她猜他的工作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打他的手机,然而接听电话的并不是祁家骢,而是一个操着南方腔普通话的男人,迟疑地说:“你好,哪位?”

“你是谁?”她顾不上礼貌地问。

那边再度停了一下:“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祁家骢。”

“我是祁总的助手阿邦,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

任苒知道阿邦的存在,祁家骢平时打电话并不完全避开她,他联系得最多的人就是阿邦。

“阿邦,你好。我叫任苒,是家骢的……朋友,他人呢?”

那边阿邦迟疑了一下:“任小姐,祁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

她有满心的疑惑,却只能说:“麻烦你跟他说,等方便了,请务必给我打电话,谢谢。”

任苒心里有莫名的不安,天色已晚,她没有心情去做晚饭,拿着那本《远离尘嚣》,随手翻开一页看着。

从在深圳起,她就开始潜心看这本书,近三个月时间,她终于看完了全书,对于故事情节,她仍然没有太大感触,可是她渐渐养成了习惯,在烦闷、抑郁的时候,都会拿过这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然后看下去。那些描写英国乡村宁静生活的段落,仿佛有某种让人心境平和下来的魔力。哪怕失意的农场主博尔德伍德先生某些举动在当时称得上狂暴,也无损于整本书的基调。

突然,对讲门铃响起,她走过去按了接听,里面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她熟悉的声音:“小苒,是我。”

“爸爸——”她脱口叫出,大为吃惊。

“请开门让我上来。”

任世晏出现在门口,他只拿了一个公文包,挽了一件毛呢大衣,身上穿着羊毛衫与厚夹克衫,显然是从气温寒冷的地方过来,与广州温暖的天气十分不衬。几个月不见,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神情十分疲惫,昔日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似乎不复存在了。

父女两人对视着,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任苒开了口:“请进,爸爸。”

她接过任世晏手里的大衣挂好,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泡了一杯茶,端出来递给他。她表现得礼貌周到,更带出了几分待客般的疏远感。

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问道,“爸爸,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早上你跟阿骏通话,提到祁家骢去了北京他的工作室。我马上联络阿骏的爸爸,一起飞去北京,找到了他,他告诉了我这边的地址,然后我马上买了来广州的机票。”

任苒大吃一惊,想到祁家骢十分忌讳别人知道他的行踪,不禁懊悔上午随口提到了这件事:“你怎么会想到去他那里?”

“这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然后找到你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去?”

“家骢说什么了?”

任世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跟我回家。”

任苒一下站了起来:“他是因为你去找他,才不肯接我电话的吗?”

“小苒,”任世晏也站起来,按住她,“镇定。他有他的麻烦,我和你祁伯伯赶去工作室时,他正跟他的出资人开会,的确没时间接电话。我想你完全不了解他现在的情况,对吗?”

任苒无从否认。

“祁家骢因为受出逃的喻洪良影响,已经隐姓瞒名,转为地下活动,再没参与资金拆借,只操作手头秘密的私募基金。一般私募基金的运作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有保证金的,一种没有保证金。出资人把钱委托给基金经理时,会签订协议,约定运作模式、赢利分成比例和操作时间。前一种情况下,如果亏损了,保证金归出资人所有;后一种情况,更接近空手套狼,一旦亏空,私募基金经理自己哪怕倾家荡产,也得补上去。对于私募基金来讲,有保证金的模式更合理一些,投机性没那么强。”

任苒认真听着这些陌生的名词,“那家骢现在是哪种情况?”

“他做到一定规模以后,手头的资金来源以前一种出资方式为主,但后一种也有。本来他的操作一向稳健,出资人对他的信心很强。可是我从我的一个朋友那里了解到,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惹怒了深圳一位姓朱的老板,一个月前,那人收买了祁家骢的一名员工,取得了他的帐户资料。在那人的举报下,他手头几个帐户同时被证监会认定也与喻洪良案件有关,有洗钱嫌疑,被强令锁仓停止操作,等候调查处理。结果这几个帐户都错过了前一段时间的行情,不仅没法赚到钱,更无法及时止损,导致现在陷在熊市,出现巨额帐面亏损。”

一提到深圳姓朱的老板,任苒顿时记起了祁家骢去深圳找她时的情景,她努力消化着任世晏的话:“按你说的,他是不是没法赔偿出资人的损失。”

“我看了他跟出资人之间的协议,前一种情况下的帐户还好,他们共管的保证金将由委托出资人平分,虽然远远不够弥补亏损,但也不至于有后患。后一种情况,就非常麻烦。当初那些人出资时,都是信赖祁家骢的能力,对于赢利抱了很大期望,现在自然很难善罢。”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处理完这件事,按最好的结果推算,祁家骢即使不身负巨债,也肯定已经一文不名,而且以后想再在私募市场上有所作为,将会十分困难。他今天一直跟出资人开会处理善后,谈判进行得很艰难。”

任苒心乱如麻:“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我说不好,我早就提醒过他,那些出资人把巨额资金放到私募市场里来求的就是暴利,对于风险的控制意识很薄弱。现在国家没有相关法律约束私募行为,有时一纸协议,根本没办法保障各方权益。”

任苒良久不说话,任世晏恳切地看着女儿:“小苒,他现在顾不到你,短时间内会不会回广州,今后再以什么安身立命,他都不确定。所以他才爽快把这边的地址告诉我,让我带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

她一口回绝,表现得毫无商量余地。任世晏有几分恼怒,正想说什么,视线却一下落在角落里摆放在茶几上,那里摆了一帧小小的镶框照片,里面侧头微笑的女人是他的亡妻方菲,旁边一只水晶花瓶内插着大束洁白的马蹄莲,两只盘子里分别摆着苹果和橙子,一只烟灰缸权充香炉,里面插的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他当然记得,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而马蹄莲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他所有的怒气一下烟消云散了。

他走过去,从放在旁边的整束香内抽出三只,正要寻找打火机,任苒默默伸手过来,打着火机,把香点燃,看着他合什祝祷,然后将香插好。

任世晏转头看着她,“小苒,当着你妈妈的面,我跟你说对不起,请原谅我。如果阿骏没有转告你,那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会跟季方平结婚。你跟我回去吧。”

任苒的眼泪再也强忍不住,顺着眼角一下流了出来:“爸,你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妈妈,我没资格代她跟你说原谅。”

“那就想一想你妈妈对你的期望,她要是知道你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放弃学业,跟一个前途莫测的男人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将来,会怎么想?”

“我跟你回去能看到将来吗?我能看到的将来就是按照你的安排,读书、毕业、出国留学、最好嫁给阿骏,好让你彻底放心。”任苒擦一把泪水,惨淡地笑了,“爸爸,我现在做不到那样按部就班过日子了。”

“可是你不能拿你的生活来跟我赌气。”

“我没跟谁赌气,爸爸,我爱家骢。”

“你才多大,理解什么是爱,这么早就决定和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男人在一起,岂不是荒谬吗?”

任苒抬起头,正视着她父亲:“爸,那你理解什么是爱吗?”

任世晏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根本不配谈到爱了。”

“不,爸爸,你说我不理解什么是爱,我其实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看了你,还有祁伯伯,我一直很迷惑。你们在决定结婚的时候,应该是很肯定自己知道什么是爱的,对不对?可是你们的婚姻都这么可笑,长期偷情,出轨,养私生子……”任苒声音低了下去,“你们最初爱那个人的时候,难道没有跟她天长地久生活下去的决心吗?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不再爱了?爱是不是真的这么脆弱、易变,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