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完颜宗弼也到了。他听说是我献了城,非常的惊讶,叮嘱属下请我到府中一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又怎能真的与他叙旧,在金兵把我带到大堂后,我怒吼一声,拔出无定锥朝完颜宗弼的胸口刺去,完颜宗弼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动手,挥动长剑格挡开,顺势与我拉开了距离。
金兵从外面潮水般涌入,完颜宗弼大吼一声:都退下,今日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任何人都不许插手!
已经刀出鞘弓上弦的金兵缓缓的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完颜宗弼提剑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说:云先生是不是一直记恨我?
我说:是。恨不得杀你为快,为我一门老小三十口人报仇。
完颜宗弼解释说:是我们收到了错误的情报,你父亲的门客检举你云家意图谋反,才不得不下杀手,后来皇上已经为你云家平反了,只是你一直在宋地,未来得及告知你。
我说:我不要你大金皇帝的平反,只要手刃你,为云家报仇。
完颜宗弼的神情很放松:你认不认可我大金的统制都无所谓,是我大金对不住你云家,你只管开口,只要合理的我们都会补偿。
我说:只想要你的命。
完颜宗弼说: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希望我们能冰释前嫌,以后你为大宋效力也好,为大金效力也好,今日将这段恩怨了结。
我不再与他说话,欺身向前与他斗在一起。完颜宗弼是战场上的天才,没想到功夫也非常厉害,我竟占不到半点便宜。斗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两个都气喘吁吁,依然没分出胜负。
完颜宗弼说:不打了,不打了,休息一下。你云家的府邸我们还为你保留着,有专人打扫,云先生想回去随时可以。
一时间我内心五味杂陈。之前与完颜宗望相遇,他代四弟向我道了歉,一直以来我以为完颜宗弼是个大魔王,没想到也会承认错误,向我解释并提出解决办法,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我挣扎起来又战,完颜宗弼边格挡边说:如果三十招内你未胜过我,我们在建康城中相安无事可好?
我不应他,只顾寻他死穴,招招致命,却一一被他化解开。三十招一到,他立剑收手了,我也只好稳住身子——完颜宗弼武功在我之上,我一味进攻,他一味防守,如果他也进攻的话。恐怕我已经躺在这里了。
完颜宗弼寻一个座位,边走边说:我们女真人,自小在山林如履平地,体力自然比汉人好些,云先生已经很厉害了。
我打不过他,只好停战。完颜宗弼喊侍卫送来热茶给我们满上,他举起杯说:为今日畅快淋漓的对决。
我虚敬他一下把茶饮了,完颜宗弼又说:我已经给杜充送去降书了,云先生猜他会不会回来?
我问:何时送的?
完颜宗弼说:几日之前,击退了岳飞之后就快马加鞭请人去送了。
我问:宗弼大人怎知杜充在真州。
完颜宗弼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们没有联系吗?
一瞬间我想起客栈中的金人奸细,与半路上追杀我们的金兵。完颜宗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解释说:不是我派的,是刘豫派的,果然什么样的上司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他的言外之意是刘豫手下的兵根本就是窝囊废,我也只好笑笑:敢问宗弼大人给杜充开了什么条件,他可是我大宋当朝宰相。
完颜宗弼把玩着茶杯说:人心叵测,一个快要亡国的宰相,就不会有弃暗投明的想法吗?
我哑口无言。中午的时候完颜宗弼一定要留我吃饭,下午依然不让我离开,我正要跟他发火,一个侍卫进门来报:报四皇子,杜充来了。
完颜宗弼哈哈大笑,我无奈的笑了一声,完颜宗弼看着我,却对侍卫说:请!
不多时,杜充一路小跑着进来了,向完颜宗弼磕了个头:四皇子英明,我杜充以后必为大金尽职尽责!
他一抬头看到我,脸色登时就变了,又忽然变得和蔼可亲:啊~哈~哈~哈~,云先生也投靠了大金,真是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啊!
我冷冷的盯着他,完颜宗弼解释到:云先生是中立身份,杜将军不要妄自揣测。今日在这屋里的都是朋友,没什么见外的。
杜充听了这话才放心,于是拱手跟我说:还要向云先生道个歉,关于之前刺杀的事情。
我说:我已经知道了。
杜充舒了一口气,进入了表演模式:之前我一直在大宋和大金之间犹豫,赵家王朝封我为宰相,这是我祖上的荫庇,但大金许我不在刘豫之下,我心里就非常的不服气,我当然不在刘豫之下,他能和我比吗?之前刘玉因为和你的私人恩怨,让我诸多配合,差点儿就暴露了我的身份。后来我想了一下,凭什么我要配合他,按道理来说,他的官阶还在我之下,所以后来云先生就一直是安全的。
我冷冷的反问他: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杜大人不成?
杜充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
我说:杜大人方才说,差点儿就暴露了你的身份,可见杜大人从来就没在大金和大宋之间犹豫,早就心属大金了,杜大人害怕的,只是岳飞吧。如今他也败了,你可以安全的卑躬屈膝了,不是吗?
杜充涨红了脸,说:你!你!你!你!欺人太甚!
我站起来对完颜宗弼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先告辞了。
杜充也站起来气急败坏的说:不许走。我知道你们夫妻两个住在哪里!
完颜宗弼永不可置否的语气说:如今在这建康城,只有我说了才算。我许诺了云先生会安然无恙,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动他?
杜充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忽然间神情就黯然了下去:自然是以四皇子马首是瞻。
我扫了一眼杜充。今天之前,他还是我大宋至高无上的丞相,每一个官员见了他都要拜礼,今天之后,他的前途真的就是未知了,连投降第一天完颜宗弼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或许是完颜宗弼已经看穿了,他是一个小人,不值得重用。
这样的人,我大宋没有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