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问:杜爱卿因何回朝,朕并没有召你回来,你撤退之后,淮北之地尽属金人,你担得起这罪过?还是与金人达成某种协议,回来劝朕放弃抵抗?拟或被吓破了胆子,一味逃跑?
杜充答道:臣在北地,无时无刻不想收复失地,奈何虽士气高昂但粮草不济,我军与金人一城一地浴血争夺,互有胜负,大半年的时间虽然败多胜少,但迟滞了金人南下的步伐,才保得江南不受战争荼害,可是金人骑兵来去如风,我军只有步兵,总慢一着,所以处处被动,为长远之计,避免被金人分割包围,因此后撤。
赵构又问:我大宋开国之时,马上得天下,你却告诉我军队无马?
岳飞说:禀陛下,产马之地,原是燕云河北及中原,都在黄河以北,如今已尽失,我军骑兵损失一员少一员,因此长期坚持下来,战马已凋亡殆尽,南地之马不善奔跑,只能用作运输,且力不如牛,吃的粮草又比牛多数倍,不堪用,只能以步兵之躯迎战金人,因此才处处被动。
赵构说:你是岳飞岳将军吧。常听狄风狄爱卿提起你,说你有不世之才,一再向朕举荐,怕是今天你的说辞如果让狄爱卿听了会大呼可惜,可惜他看走了眼。如今狄爱卿已经被朕派去东京,你们一定知道东京还在苦苦坚守,他抱着必死之心北上,你们却抱着苟活之心南下,你们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你知道朕有多心痛吗?
岳飞把头深深的低下去,我看到他眼中擎着泪花。七尺男儿,沙场浴血奋战,却被大宋的最高统治者全盘否定,说的一无是处。军人生性耿直,赵构真的说到了他的伤心处。
赵构没有看岳飞的表情,而是向内侍官下令:传大臣们上朝吧,朕有事要宣。
内侍官匆匆跑出去,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众大臣接连入了殿跪下,山呼万岁,然后起身分两侧站立。赵构冷冷的说:为大宋江山社稷,朕决计亲自北伐,众爱卿可有意见?
汪伯彦马上跪下说:陛下三思啊,金人势大不可挡,如今只有议和才是上上之策,陛下忘了钦宗亲征,差点被金人俘虏,还是大学士李纲拼命击退金兵,才保了东京暂时安宁。
众大臣一齐下跪:请陛下三思!
赵构怒道:满朝文武,皆是贪生怕死之徒,居然没有一个人支持朕的意见!朕并非要亲征,而是想看一下你们的态度!你们令朕很失望!当年李纲保我大宋有功,金人退了你们便联合起来弹劾他,组织罗列了一干罪名,朕罢黜了他你们还不满意,一遍又一遍弹劾,朕如今才想明白,朕错怪了他,现在他被贬到了海南琼州,朕才想起他的好来。内侍官~!
一个内侍官应了一声:在。
赵构说:传朕旨意,赦免李纲,命其即刻回杭州侯旨。
内侍官应了一声,就匆匆出去了。
赵构又对我们说:不要以为到了这江南,过上安稳的日子,远离了战争,就可以踏实虚度这下半辈子了。我大宋之根本在中原,丢了中原,愧对列祖列宗。今日召你们来,是朕决计将这杭州城改名临安府,此地有山名临安,朕深以为然,用此名称,就是让你们都记得,此城绝非你们苟活养老的淫乐之城,而只是临时安置之处,即不是京师,也不是陪都,诸位当文官尽职尽责,武将厉兵秣马,早一日打回去,打回我大宋荣耀,才不负这临安之名!
我们一齐山呼:臣记下了!
出了皇城,张宪赶紧过来和我套近乎:一别经年了,当初幸而有云先生指点我才从了军。如今我已经是岳将军的左膀右臂,也是战场上让金人畏惧三分的角色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张宪又说:我有一事不决,还想请云先生指点。
我问他:何事?
张宪说:之前在北地游击,得到关于东京的情报。东京已被围困快两年了,金人攻不下,上官悟突不出,相持久了,双方都乏了,有时甚至会互通有无,甚至个别宋兵出城以金银换取金人粮草,已有通敌嫌疑,依云先生之见,此事应不应该上报?
我说:幸而围城之人有贪财的把柄被上官大人把住,才能使上官大人坚持到了现在。仗打了这三年,金人士兵离家也三年,尤其是下层军官,刀尖舔血,升迁无望,难免会有些疲了。战场之上,除你死我活之外,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常有的事,但此事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早晚朝廷的探子会探得,你只当不知道,忘了它吧,上报也不应该是你。
张宪说是,又问:听闻北京大名府还没有陷落,但不是确准的情报,我已经报给岳将军了,但他一直没有动作,我要不要越级报给杜充杜大人?
我停下脚步盯着他:以目前的战况,有可能驰援吗?
张宪说:倾全国之力,应该可以。
我说:倾全国之力,只为这一战,风险太大,任何决策者都不会答应,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坐等大名府陷落。可怜北京的军民,如果东京坚持了一年半的话,他们应该坚持了快三年了,可歌可泣,可是也无能为力。
张宪着急了,问:只能这样吗?
我说:现实如此,实力不够,只能这样,任人宰割,你只能这样坐视,别无他法。
张宪握紧了拳头,嘴唇咬的出了血:还是谢谢云先生,比张某要理智。张某不习惯这南方水土,还是回去带兵杀敌吧,如果哪天战死沙场了,希望云先生能前来吊唁,替张某写块墓志铭,上书:张宪一生,未给大宋军士丢脸。
我躬下身,深深的拜了他一下,他与我告别,自投岳飞去了。
与张宪分开后,我心里非常的难过。临安临安,在这城中的每一个人,不都是苟活吗。我买了宅子,娶了妻,不再参军,为的不也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吗?眼见朝廷一味的苟且,心中早已失了信念,家仇国恨因心灰意冷而变得如此遥远,却是我曾经放走的刺客刺激了我,让我知道大宋还有一腔热血之人,无论时局如何变幻,终有一颗赴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