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琼自淮南入朝,带了亲兵数百人,驻扎在城外十里,赵构遣书信至,约定由张浚出面,筹备全局。张浚连夜将韩世忠、狄风和我召集起来商议对策。张浚与我想象中并不相同,原以为是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才会有魄力在苗刘兵变时力保皇上,没想到却是一个微微发胖,满面笑容的中年人。待我们坐定,张浚发话了:诸位都是陛下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从东京陪伴陛下一路到此,想来也知道今天我们要商讨什么,大家有没有好办法保证一击即中,可以畅所欲言。
韩世忠拱拱手:范琼已经在城外,而且是带了兵,虽然人数不多,但距陛下这么近,一旦有变,怕大军来不及驰援。现在调兵入城的话,怕他会有警觉。范琼摆明了态度,是对我们的不信任,所以要想一个万全之策,首先是要打消他的疑虑之心。
狄风说:可以在他入朝的时候,于内城城门处埋伏刀斧手,伺机击杀之。
韩世忠说:不妥。范琼必定是白天入朝,内城是商旅百姓密集之外,怕伤了无辜之人。若清空百姓,则是欲盖弥彰,反而意图更明显。
张浚补充到:而且,陛下特意交待,如果能密谋,尽量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现正是朝廷用人之际,需要招揽各路人才,甚至对民间造反也是能安抚不讨伐。如果这个时候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对拥兵自重的大员动了手,怕会寒了一些举旗观望的人的心,我大宋再经不起折腾了。
我说:如果要把范琼约到一个封闭的空间,怕他不会轻易答应,除非是皇上召见。
狄风说:陛下就是不肯背负杀害范琼的指责,才命我们见机行事。虽然范琼拥兵自重,很多事情上与陛下意见相左,但名义上仍拥护大宋,并无明显反叛之举动,因此这件事情,只能我们先做,再上报朝廷,一定不能把陛下卷进来。所以要另选方式,而且一定要经得起推敲,最好是让他一个人来,不带部卒。
韩世忠忽然想到了什么,拱手说: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要麻烦一下张大人。
张浚欠了欠身子,朝韩世忠的方向探了一下:良臣先生请讲,今日之计有言在先,只要能让范琼伏诛,谈不上麻烦二字。
韩世忠说:如今各地民变者甚,因此陛下才加封范琼为平寇前将军,本意是将他稳定在江南,不再让他生出事端,未曾想他无时不在残暴对待政见不同者,终引起民愤。话说回来,既为平寇,则平定民乱为己任。张大人可以写书信,邀江南负责平叛的刘世光刘将军、杜充杜将军、范琼范将军共同商讨平寇大计,现今朝廷初定,大家都是各自为战,并不统一且多有遗漏,可以商订联合这几股力量,并划分各自平寇范围。
张浚拍了下手说:好主意。刘将军本就是江南人士,因此正对江南平叛上心,如若邀约,一定前来。杜充此人好大喜功,却在对阵金人时一再失利,一盘散沙的农民造反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有这两位在,范琼一定会信以为真,不会怀疑有诈。
我问:要不要告诉刘将军?杜充就算了,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怕他会泄了密。但刘将军为人正直,必定会支持我们。
张浚说: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走漏风声,待以后再向他们解释,也来得及。
即已商定了对策,张浚马上备好书信,约他们三日后在张浚府上共商讨贼大计。书信交由军士星夜兼程送出去,我们也各自准备。韩世忠调集了自己的亲信千人,调换了城防的军士。狄风的斥候密切监视范琼大营,一旦有变马上举狼烟报信。我和狄风去城中取他专程为我打造的武器,行刺杀之事,一件趁手兵器,事半功倍。
我大宋神宗年间,时任宰相王安石曾主导变法,设军械监,负责制造军队武器,因军械监召集天下工匠,所制武器精良耐用,在宋夏战争中发挥了极大作用。自高宗南避杭州,军械监已不复当年规模,因此精简之后改制为御前军器所,隶属工部。狄风带我去的,就是新成立不久的御前军器所,他专门为我特制了一把军刺,长十寸,握手处三寸,尖端七寸,圆润细长,刺尖锋利无比。因为不像刀剑一样有刃,所以它的唯一用途就是刺杀——直接插入胸腔。
真是专为此行准备的好兵器。我拿到军刺在手上把玩,不禁感慨说。
狄风从我手上把军刺拿过去掂了一下,说:此乃精钢制作,耗了十几位工匠的精力,以后就属于你了,你尽可以给它起一个好名字。
我从狄风手中接过军刺,藏在袖中试了试,完美隐藏,不妨碍行动举止。
我说: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当前又是蛮族来犯的时机,前线锋火狼烟,多少我大宋儿郎马革裹尸,都成了那无定孤魂。此兵器,就叫无定锥吧。
狄风听了忍不住感慨:是好名字。也是好诗。想我汉人大唐荣耀,今不复昔,却如此相似,此诗作成之后没多久,唐亡于异族入侵,今日决不能让历史重演。
我们辞了军器所,各自回家等待。一日之后接了韩世忠消息,他们都会前来,于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我要提前一天到张浚府上熟悉地形,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与他日并无不同,但气氛依然有些凝重。蔓青做好了饭,我们相对而坐,沉默的吃完,蔓青收拾碗筷,我叮嘱她: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蔓青嗯了一声,放下碗筷,上来抱住我。我们在这世上,都是只有彼此的人,她自金营跟了我,就成了我事实上的家人,如今刚刚大婚,就又接了这危险任务,蔓青虽然支持,但心里也是有担心。我笑着说: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接任务了,你乖乖在家等我。
蔓青又嗯了一声,挽着我的胳膊送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