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杭州第一天,韩世忠就火急火燎的找过来质问我: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我每天都来找你,你每天都不在。
我说:你不在朝中保护皇上,总往我这里来干什么。
韩世忠靠近我的耳朵,悄悄的说:皇上去了江宁府,说是暂避金人锋芒。
我说:哦。
韩世忠又说:现在有一事,非需要你不可。
我问:什么事?
韩世忠说:皇上遣了使臣,不日即将启程,使臣是我故交,我不想他出事。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想让我去北边?
韩世忠说:是。
我说:不可能,我刚从北边回来,不想再回去。
韩世忠问:为什么。
我转身往屋里走,韩世忠追进来,看见蔓青后反应了过来,边追我边问:你为了儿女情长可以去北边,为何为了国家大义不可以?
我转过身盯住他说:金人势如破竹,连下我大宋几座城池,我们出使干什么?除了和谈还能干什么?问题是我们有什么资本可以和金人和谈?你身为军人,当守土为国,前线连吃败仗,你却在这江南逍遥,哦对,我忘了,韩大人在平叛,诛杀苗刘有功,升任了御前左军都统制,可喜可贺啊。
韩世忠被我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说:我会北上迎击金军,但不是现在,现在过去只是以卵击石。我大宋的精锐已经消亡殆尽,重新让新兵变成能打仗的兵,需要时间。
我不听他解释,现在我只想把他赶走让他不再絮叨让我北上的事,于是继续给他火上浇油:韩大人以为派了岳飞北上就没有愧疚感了吗?岳飞现在也连连败退,韩大人还要训练新兵到何时?
韩世忠愤愤的说:都说你嘴毒,没想到如此恶毒,我不与你说,告辞!
他拂袖而去,蔓青走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说:云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我之前就说过的,你做什么事我都没意见。
我说:我什么也不做,就陪你。
第二天天亮,我刚一打开屋门,狄风居然站在外面,他似乎是来了很久了,眼眉上都结了露水。我赶忙去迎他,边往屋里拉边问:怎的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狄风抹了一把脸说:军人当闻鸡起舞,不像你没有负担,可以睡到自然醒。
我陪着笑说:狄大人在挖苦我呀。
狄风说:昨天韩将军来过?
于是我明白,狄风是来当说客的。我说:这个出使金营的大臣,对你们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狄风说:此次出使的洪皓洪大人,实属被陛下强制召为和议官的。洪大人刚直不阿,韩大人担心有二:一,洪大人出使路上自裁以保全名节,二,洪大人口出祸端为金人所杀。所以韩大人才希望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保全洪大人。
我拉着狄风坐下,关了房门,问他:这我就不懂了。既然皇上知道他刚直,为何还要派他出使?
狄风说:放眼朝中,没有比洪大人更合适的人选了。之前陛下派出的两个使臣,要么被金人问的哑口无言,要么品阶太低被金人挡在帐外不得见。洪大人乃进士出身,学识渊博,能言善辩,且为当朝一品大员,陛下以为,诚意都在和议书中,派洪大人前往,能拒绝金人其它的非分之想。
我问:和议的底线是什么?
狄风朝左上方报拳一下:圣意不可揣测。
于是我闭嘴。
狄风问我:可不可以去?
我反问他:以什么身份?
狄风说:侍卫。你打扮成洪大人侍卫,这样可以名正言顺的携带武器。
我说:我要跟蔓青商量一下。
狄风说:开个价吧。
我挤出一个笑容:我主要是担心蔓青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在这里过不好生活。
狄风说:我让内人过来陪。
蔓青在厨房刚做完饭,推门进来听到我们说话,先给狄风请了安,然后跟我说:韩大人狄大人都来劝过,你就应了他们吧。
我接了蔓青的话说:好说。三百两,不议价。
狄风站起来说:下午,钱和衣物都送到。明天你在杭州城外官道上等我们,我和韩将军都会送洪大人出城。
狄风报个拳说谢了。然后就走了。蔓青留吃早饭也没留住。我说:他不吃就不吃罢,你帮我盛一碗,咱们两个吃。
蔓青应了,给我盛上饭,又端上来小菜,我们两个对向而坐。我说:聚少离多,刚回到家,就又要出去,实在对不住你。
蔓青说:没关系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我一个人能撑住这个家,你忙你的大事,也是为了千万百姓不再留离失所,如果真的和谈成功,又何尝不是一种功德?
我好奇的问她:你觉得这是一种功德?
蔓青说:我只是一介民女,不懂你们的忠义乾坤,只知道做臣子不可贰心,要忠君爱国。但做百姓,给这个皇帝交租,和给那个皇帝交租,会有什么区别吗?百姓就是种地吃饭,盼着有个好收成。我是与你们待的久了,知道现在皇帝是高宗,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的百姓,他们知道皇帝是谁吗?两国打仗,无非就是两个皇族在抢地盘,最终遭殃的还是百姓,如果能不打仗了,少死一些百姓,少一些人流离失所,不是一件功德吗?
我放下碗筷,抚着蔓青的脸庞说:没想到你还能讲出如此一番道理,真的另我刮目相看。的确,百姓无论做哪国的百姓,都是闷头种地,但做我大宋的百姓,他们是一等国民,做他大金的百姓,就是二等国民了。
蔓青问:为何?
我反问他:我们为何管大宋周边部落叫蛮夷?
蔓青说:因为他们没有我大宋这般文明,还比较落后。
我说:蛮夷这个词,本身就带有贬低之意,你以为他们想要?他们才不想要,但没办法,大宋的国是汉民之国,你做了汉人附属,只配称为蛮夷。若有一天,蛮夷翻了身,建了国,大宋成了附属,他们会拿马鞭指着我们说,也不过如此。以往对大宋文明的景仰,都会被他们打碎,我们就永远成了他们瞧不起的人。
蔓青若似若非的点了点头。吃过饭,我陪她去置办了些生活用品,下午狄风的人果然把东西送到了,于是我知道,我们的又一次别离,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