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狄风纵马来找我,他在外面拍了拍栅栏门,我只好起床披上衣服迎他进来,他立在院子里说:你们还没睡醒,我不便进去打扰了,韩世忠将军遣密信与我,他正带着勤王大军赶回杭州,明日一早就到,希望我们能想办法保陛下平安,防止苗刘二人狗急跳墙对陛下不利,上午巳时,我在村口一里的亭郊等你。
我说:可以。
狄风也不再客气,转身上马走了。我回屋,蔓青正在穿外衣,她问:什么事情这么匆忙?
我说:没什么。咱们收拾一下,去早市买些小菜吧。
蔓青应了,把两床被都叠上,和我一同出了门。雾霭还没有散去,薄如轻纱,稍显寒冷。村口已经聚了很多大娘,三月的小菜屈指可数就那几样,我们逛一下很快逛完了,买了一点回去做早饭,吃罢我与她道了别,就提前来到亭郊等狄风。差不多半个时辰以后,狄风带了几个手下过来,互相寒暄后,狄风说:情况大家都了解,现在就是要商讨出一个方法来。
我说: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悬崖。
狄风愣了一刻钟,缓缓的说:若一定如此,出了什么差池,我无法向蔓青交待。
我说:为大局着想,一定如此。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告诉她,不必再等我了,我做了斥候,去金国探查消息,或三年,或五年,或十年,让她择一个人嫁了吧。
狄风咬咬牙说:好。你现在就行动,到悬崖底下等我,我等劫杀了送饭的小厮后,会将衣物通碟饭食送过去,你换上,避开山下与小厮认识的军士,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寺门口进去了。
我问:那如果山下的军士总不见小厮来,会不会起疑心?
狄风说:我们会闹上一闹,等混乱过去,就没人顾上了。
我说:好。
我先去了崖下,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等他们。不多时,狄风便和他的手下到了。我换上衣物,将饭盒系在腰上,试着借岩石的凹凸与缝隙攀爬悬崖,在垂直的峭壁上攀爬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一会儿的工夫我便出了满身的汗,手也因为湿滑差点攀不住,三十丈虽不是耸入云霄,但也足足爬了半个时辰,待我抓住一根小树,将自己提拉到倾斜山坡以后,喘口气回头看,狄风朝我跪下,磕了个头,便领着手下大步流星的走了。
我在密林中穿行向上,一直到快到山顶才转上石板铺的山路。此时我身后的山脚下一片混乱,正是狄风他们在故意制造混乱。不多时我来到寺门口,看门军士大概有十余人,验过我的通碟后,开门放行,里面一个和尚正在大殿诵经,我走近些,把饭盒放下双手合十说:大师。
和尚抬眼看我一眼,起身取了饭盒往偏殿走去,我慢慢跟上,待他进门又空手出来后说:大师,我与门内之人算旧相识,不知可否允我一见?
和尚双手合十躬了下身:阿弥陀佛。
我谢过和尚,推开门,高宗赵构正坐在窗前发呆,我跪下叩头:小人云礼,叩见皇上。
赵构看见我,又惊又喜,起身扶我:云爱卿快快起身。
我直起身子,轻声说:狄大人很挂念陛下,托小人来看望一眼,并转告陛下,韩世忠将军明日前来救驾。
赵构说:狄爱卿有心了。我自从被刘正彦苗傅二人困于这寺中,已经半月有余了,外面什么局势,云爱卿可否告知一二。
我说:小人也是刚到杭州,并不十分清楚。
赵构叹一口气说:我大宋风雨飘摇之际,与锋芒毕露的金人硬碰硬显然不是上上之策,朕本意与金求和,换得江南休养生息,到这杭州城后,又照顾众臣劳苦,升了许多人官职,刘正彦苗傅二人,既无护主之功,战场又输的一踏糊涂,朕刻意冷落了他们,没想到却招来篡位之恨。我赵家王朝到了任外姓人欺负的境地,何其凄凉。
我说:陛下请宽心,乱臣贼子历朝历代都有,天下当人人而诛之。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尚在门口大声说:阿弥陀佛,这儿有一位刘大人求见,请施主开一下方便之门罢。
赵构与我对视一眼,说:可能是刘正彦来了,你先到床下去躲一躲。
我点点头,迅速藏身到床下,拉了拉床幔让自己更隐蔽一点,刘正彦没等赵构开门,推门而入:微臣拜见陛下。
赵构坐着没动,说:刘爱卿有何事前来。
刘正彦说:今日狄将军在山下闹事,微臣怕皇上有什么闪失,特来保护皇上安危。
赵构说:并无异象,请刘爱卿放心。
刘正彦绕桌子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我送上来的碗饭,已经凉透,却一筷子都没动,刘正彦说:听军士禀报,混乱中未发现送饭之人上山,门口军士说未发现有人下山,怕有刺客潜入寺中,特来搜查。
说完刘正彦喊:来人!
一队军士持械拥入房内,赵构不动声色的说:刘将军好大的胆子,莫非真是造反不成?今天进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待以后清查,所有人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怕是刘将军未告诉他们我的身份吧。
刘正彦冷笑一声,说: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你做得要做,做不得也要做。
赵构说:即是求,为何兵戎相见。
刘正彦挥手,军士都退了出去。刘正彦转身关上门,又转过身来说:求陛下写一张赦免诏,以后无论形势如何,无论皇位更迭,都不伤我苗刘二人及家族性命,不允以任何借口治罪。
赵构冷冷的反问:我若不写呢?
刘正彦右手按住刀说:由不得你。
赵构说:朕一旦写了,加了玉玺,就再不能推翻,否则天下都会借口朕言而无信来做文章,这风险太大,朕不想写。
刘正彦说:正因如此,臣才斗胆讨要。实不相瞒,韩世忠正带兵前来,免不了一次鱼死网破之战,如果我们没有活路,一定会对朕下不利,请陛下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想活,陛下也不想死,只有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赵构无奈起身,拿来纸和笔,略一沉思,就在纸上奋笔如飞,不多时就写好,刘正彦上前递上玉玺,赵构接了盖上,刘正彦粗略一遍,满意的叠起来收进衣袖,毕恭毕敬的行了君臣之礼,退出门外走了。我从床下爬出,赵构握着我的手说:一定告诉狄爱卿,韩将军掌握大局之后,务必将苗刘二人抓住,不让他们借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