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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章 再遇张宪


  清晨时分,来了一队兵,把牢房门打开之后,一个军士喊:都出来排好队,随我去领装备!

  我们乱轰轰的往外走,有几个军士拿着马鞭抽打排队慢或者走岔方向的人。抓来的人里有军有民,勉强才排出一个队形,由他们领着去往演武场集合,几个牢房的人加起来,有二三百人之多,但精神面貌,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这样的垃圾兵扔到前线,只怕就是金人豺狼的口中之食,还不够塞牙缝的。

  我们的装备堆在空地上,一个校尉领着督战队,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每个人一套护甲,一把长枪,领了装备抓紧时间穿上去右边排队,今天张用张将军要检视前军,你们要打起精神,不可随意说话,违者军棍伺候,喊冤者斩!听清楚没有!

  没有人答话,每个人都是机械的盲从。我拿到护甲一摸,只是棉甲,除了能抗风,什么都抗不了。连一刀都防不了。我只好苦笑着将它穿上--还不合身,紧绷绷的难受。

  不多时,张用就出现在演武场,一众将领陪同。我站在后排,但也一眼发现其中一个将领眼熟,再定睛看,正是我们在济南府放走的张宪,看来他听了我的话,投了军,但为何会在张用营地?

  张用登上高台,说:诸位都是我九死一生的同袍,当知为国捐躯,乃无尚荣光。金贼南下,我军即将开拔前线,与韩世忠韩将军配合,解濮阳之围,救百姓于水火。你们都是我军中万千挑选出来的死士,此战之后,我自会设坛祭拜,不忘众军士奋勇杀敌之功!今天,军营的酒,诸位随便喝,军营的肉,诸位随便吃,明日一早,便是见诸位身手的时刻!

  张用说完报拳作揖,然后领着一众将领走了。我盯着他们走的方向,远远的跟随,想看一下张宪会进哪一座营帐。与我一同被抓进牢房的人里,有几个已经吓的瘫软如泥,哭着说我不想死,随即招来军士的鞭子与谩骂。

  张宪并未与他们一同进入营帐,而是作别后牵起营帐旁一匹马,打算离开。我赶紧追上去叫他:张将军请留步!

  张宪回头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我:可是云将军?

  我说:是。

  张宪丢了马缰过来扶我:云将军怎的这幅打扮?

  我说:说来话长,张将军是去何处。

  张宪说:韩将军距此十里扎营,我正要回去。

  我说:带我一起。

  我们回到演武场,张宪对校尉说:征你的敢死队一人用一下。

  校尉陪着笑:好说,好说。

  我分明从校尉眼中看到无所谓的神情,反正都是去送死,多一人少一人又何妨。

  张宪牵着马,与我一同步行出了大营。张宪问:济南失守了?

  我说:失守了。

  我问:开封失守了?

  张宪说:不知道,杜充撤走后金人将开封围困住,失了消息。

  我们相视苦笑一下。我说:不知道宗泽宗老元帅已经故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张宪说:宗元帅负责东京守备,但勤王之师派系众多,互相不受统制,宗元帅数次派人请皇上回京主持大局,均被汪伯彦阻拦不得见,宗元帅气郁而病,在安排完三路大军返攻河北之后,三呼过河,愤郁而卒。

  我算了一下时间,宗泽遣使的时候,皇帝正化成商人与我们在济南府,因此无论如何宗泽的人都是见不到皇上的。赵构在与众大臣分别前有交待,避敌锋芒,汪伯彦是在坚定的执行赵构的旨意,假若赵构真的在,也一定不肯回京。他被金人打怕了。

  我说:张用这一路怎的没有过河?

  张宪说:宗元帅死后,杜充就位。除薛广一部已经渡河来不及阻拦之外,王善张用两部都被杜充拦了下来。杜充此人贪生怕死,委曲求全,已经带着王善南逃了。

  我问:薛将军可好?

  张宪脸色忽然凝重了:全军覆灭。

  我们沉默了一阵。我叉开话题:当时你说,要看岳飞岳将军值不值得投奔,现在有答案了吧。

  张宪说:岳将军人杰也,他日必为中流砥柱。

  我说:狄将军曾经也这么形容过岳将军。此行我定当向他多学一些用兵之法。

  张宪说:这次你见不到了。

  我问:为何?

  张宪说:杜充怕金人尾随,调他断后,现在应该过了淮河了。

  我哑然。前方战事吃紧,杜充逃命倒好,带走了主力还不够,又带走能将,这一招釜底抽薪,干的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保他自己安危,不顾大宋江山,这样的人也能统领三军,着实让人汗颜。

  半个多时辰之后,我们回到韩世忠大营。张宪带我去见韩世忠,进入主帅营帐,韩世忠正站在地图前沉思。张宪报拳:韩将军,末将已与张用将军联络完毕,明日他们与我们共同夹击围城金军。

  韩世忠转过身来说:好。

  张宪说:此行遇到狄风狄将军麾下秉义郎云礼云将军,特向韩将军引荐。

  我报拳说:在下云礼,拜见韩将军。

  韩世忠问:狄将军可与陛下在一起?

  我说:在一起,陛下安然无恙。

  韩世忠说:那将好。云将军此行何意?

  我说:原是联络东京守备事宜,现战事有变,愿为濮阳之战尽绵薄之力。

  韩世忠说:好!明日你与张宪一同出发。

  我们拜别韩世忠,张宪带我回他的营帐,嘱咐军士烧了些热水,我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铠甲,整个人焕然一新,像重生了一样。

  晚上我们同寝在床,张宪问我:每次打仗,你怕不怕。

  我说:岂有不怕之理,但冲上去之后,就顾不得生死了。

  张宪说:投军之前,我想仗剑天涯,为民除害,眼中的官都该杀。投军之后,才发现还有很多尽职尽忠的官员,也有为大宋抛头颅的将士,但更多的还是贪生怕死之辈,如若我掌权,定杀的他们一个不留。

  我说:这世道就是这样,跪着生,站着死。你我选择站着死,就是好兄弟。他人选择跪着生,注定与我们不是同路人。

  张宪说:相州通判赵不试,乃太宗第六世孙,薛广全军覆没之后,他自杀死节,此为真英雄,皇家还没有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哪怕二圣被掳走贬为庶人,也是委曲求全活下去。

  我说:大逆不道的话,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当心隔墙有耳,给听去了,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张宪说:做人坦坦荡荡,我就这样想的,他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