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埋锅造饭之后,我们整军而出。濮阳城在京师东北向,黄河以北唯一没有陷落的军事重镇,如若现在北伐,它就是扎入敌军的一把尖刀。韩世忠韩将军从东京一路转战往东,如果能解濮阳之围,京东东路和淮南东路的压力会大大减轻,因此此战关乎金军的南侵方略,双方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远远的望见濮阳城,以及金军大营。我和张宪离敌五百步摆好阵势,与东方的张用军遥相呼应,金军在我们两军之中,摆出了圆形防御阵势,金军的数百游骑兵纵马驰骋,似乎在寻找我军破绽。韩世忠上前说:此仗为硬碰硬的恶战,谁想先去一试?
我说:我来。
我驱马向前,两千军士摆出方阵,随我踏步走向金军。金军也以步兵迎战,在还有两百步时,我喊:撕开他们!
我拍马冲上去,金军大盾摆的密不透风,忽然盾牌上面伸出无数长矛,我俯身砍断了两根,依靠马的冲击力将一面盾牌冲倒,然后下马步战。金军从缺口处涌出把我围困起来,我把刀贴身,以短克长,躲过长枪之后顺势砍断,我的兵杀到,与金军缠做一团。
金军的游骑兵从侧翼包抄,向我们射箭,张宪赶来增援,韩世忠亲自率军从另一方向攻击金军,双方陷入胶着。张用在犹豫了一刻钟之后,派出了他的副将。他们虏的“奸细”这时派上了用场--负责用身体挡住金军长枪。一部分“奸细”临阵脱逃,被督战队就地砍了,另一部分大吼着冲上去,被一一钉死,正规军在后面,没有了长枪阻挡,很快就冲开了金军盾阵。
混乱中,从战局后面的树林里忽然钻出无数金军伏兵,濮阳城里的守军也开城门突围,于是偌大的战场成了一层一层的包围圈,敌我双方都是腹背受敌。
战了不到半个时辰,濮阳守军顶不住,开始撤回城内。原本与守军缠斗的金军增援东边战局,张用的部队打的愈加辛苦,而我们始终没有突破金军防线,反而是腹背受敌,韩世忠大喊:突围!突围!
包夹我们的金军人数不及主军,我们奋死拼了出去,离开五六里下寨。
大帐中,我与韩世忠说:金军至少两倍于我们,这样硬碰硬的打,我们并不占优势。
韩世忠说:目前来看,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想到金军此次南下,会动用这么多的兵力。
张宪说:杀个回马枪,未必不能胜。
正说着,一个军士来报:报~!金军派人送来招降书!
韩世忠怒吼:砍了!
我单膝下跪说:自古两兵交锋不斩来使,望韩将军三思。
韩世忠并不是真的要砍,正在气头上,话已出口,借着我的求情说:告诉他,各为其主,我们定会整军再战!
军士急匆匆出去,约摸一刻钟又回来了:报~金军杀过来了!
我们大惊失色,连忙整顿好铠甲出门迎敌。一直尾随着我们的是金军的拐子马,我们临时的营地连拒马都没有,只能靠步兵筑起盾墙。拐子马一个冲锋,未得手就扬长而去,远远的整顿队形,再一次冲锋。步兵对骑兵,劣势非常的明显,很快我们就丢下几十具尸体。
韩世忠走在前面,吼着:把他们压回去!
韩世忠拔刀向前,我紧随其后,军士们组成密集阵型往前冲,拐子马远远的放箭,我们的弓箭手也准备妥当,一轮齐射,金军丢下几匹马,步兵压上,弓箭手随后将射出的箭回收,压了一里多地,拐子马见得不到便宜,便回头撤离了。
金军加紧了攻城的节奏,城中数次燃起锋火,是告急的信号。
韩世忠说:不能再耽搁下去,我们现在就要杀回去。
我和张宪一齐召兵前进,行三四里便看到追击我们的金兵,不由分说又杀成一片。
一直打到天黑,我们已经看到到处燃烧的濮阳城,韩世忠身先士卒,已经满身的血污,混乱中一个军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韩将军!信!信!
韩世忠将信接了去草草的看了下,我凑上前问:什么信。
韩世忠把信扔地上:自己看。
我将信捡起来,借着月光分辨,信上写:
良臣吾兄左右:某奉旨伐贼,尽心竭力,今与良臣会猎于澶州,吾之幸也。奈何金贼势大,虽损兵折将,未得半点便宜。指天时,审人事,算强弱,角权势,当保存实力,整军以待来日,尚希恕之。
韩世忠,字良臣,现官职已为承宣使,算起来应该是正四品了,而张用只是副四品,比韩世忠还低半阶,书信未用“将军”二字,而是写“吾兄”,真的是得了朝中那些老臣的攀附之道。
而濮阳,即为澶州,所处位置澶渊郡。一百二十多年前,我大宋兵分三路攻辽收复燕云,两路不战而逃,只余一路杨家将死战,全军覆没。辽军南下,一直打到大宋腹地,真宗御驾亲征,阻击深入宋境的辽军,在澶州与辽使签立了和平协定,吏官记曰:澶渊之盟。自此宋辽互为兄弟之国,辽为兄,宋为弟,宋每年向辽进贡。
没想到一百多年后,又被金兵打了过来。
我说:这忘八端怎的就撤兵了。
韩世忠说:不可声张,别叫军士听了去。
我说:这信我要留着,将来见了张用当面问问他,要命不要脸的人他见过没有。
韩世忠一把将信抢过去撕个粉碎:有人脑袋向前,就有人屁股向前,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就是今天!
他挥刀向前,我们便紧随其后。抱了赴死之心,金军便逐渐不可挡,节节败退。在到达白天战场的时候,我们听到攻城金军爆发的欢呼:城破了!城破了!!!
远处火光摇曳中,有百姓乱跑,追击张用的金军,攻城的金军,被我们撵得一直后撤的金军,三军合作一处,又朝我们反扑过来。
张宪拉住韩世忠的马:韩将军,退吧!
韩世忠用刀背打张宪的手:松开!松开!
金军逐渐逼近,我挥手招来几个军士:牵着韩将军马后撤,我来殿后!
韩世忠在手下的控制中怒吼着撤了,我和几百军士留了下来。金人数十倍于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金军将领粘罕拿刀指着我问:为何不跑。
我说:就是为了阻滞你追击。
粘罕大笑:我数万大军,凭你区区几百人,如何阻滞。
我说:当以死战。
粘罕说:我不怀疑你的勇气。但你要记住。人不能胜天,我们就是天。
我说:保家卫国,不惧生死。
粘罕说:你被你们皇帝蒙骗了。你们都被你们皇帝蒙骗了。他刚登基就向我大金献了降表,只是我们没接纳罢了。
我说:我不信,这不可能。
粘罕说:宋国使臣现在被我们扣押在上京,由不得你不信。
我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说:废话少说,来战!
粘罕说:你们几百人,也掀不起风浪,今天放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小儿,把欠我们的补上,我们就撤兵。
随后粘罕喊:放出一条路!
我们身后果然让出一条路,我说:不要以为我会念你不杀之恩,下次战场再见到,我一样会豪不留情。
粘罕挥挥手: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