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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出使东京


  没想到康王赵构是如此英俊的年轻人,明目朗星,唇红齿白的书生形象,身着合体的锦衣玉符,透着一股沉稳的帝王之气。在见到康王之前,我们从河北西路跋涉到河北东路,又跋涉到京东东路,我问狄风:康王殿下奉旨在河北募兵勤王,怎么会来到山东。

  狄风五味杂陈的看了我一眼说:不知。

  “康王千岁”,狄风单膝下跪。我也跟着跪下。

  “狄将军快快请起”,赵构伸手虚扶了一下,我们站起来,赵构问:这位壮士是谁。

  狄风说:保塞军麾下云礼,与臣共御金贼,本事了得,特向王爷推荐。

  赵构问:可是持节都督云州云家。

  我说:正是。

  赵构说:父皇屡赞有唐一朝云家世代守护边域安宁,今得一见,果然人中龙凤。

  我说:康王谬赞,如不嫌弃,云某愿追随康王殿下。

  赵构说:今正是用人之际,我欲派一义士前往东京,不知你敢不敢接此重任。

  我说:不知殿下何事。

  赵构说:到东京面见张邦昌,问他是要篡宋,还是要归政于二圣。

  狄风说:王爷,张邦昌已自立伪朝,国号为楚,且有金贼为其后盾,恐此行凶多吉少。

  赵构说:所以才找勇谋之士。

  我心想,虽然我没在中原生活过,但中原之事我已经在一路的败逃中,在漫长的日日夜夜行军中向老兵们打听个明白,张邦昌虽说登了基,但始终未穿过龙袍。想是对大宋仍心存幻念,康王的口气又不容反驳,便说:小人做得。

  赵构赞叹的说:好!好!真壮士!此行之后,本王定当论功行赏。

  我也不知道他的赞叹是不是发自内心,但我一定是发自内心:小人不要赏赐,只望王师北上,迎回二圣,收回燕云十六州。

  赵构嘴巴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愣了一会儿之后,干笑两声,说:会有这一天。

  这时帐外飞奔进一传令兵:报~!金人北撤,宗泽宗大人谴口信,请殿下出兵击之,伺机救出陷于敌营的君臣百姓。

  赵构说:知道了,下去吧。

  传令兵退下之后,狄风双手报拳说:小人愿往。

  赵构说:敌众我寡,现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恐会激怒金人,伤我父皇及皇兄性命,此事需从长计议。

  我到东京的时候,整座城都十分的萧条,金人俘获钦宗之后,让钦宗亲自写降表,向金国称臣,写完金人不满意,要求用四六对偶句,连写四遍才通过,金人主持受降仪式,钦宗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宣读降表才得以被放回,金又向钦宗索要一千万锭金,两千万锭银,一千万匹帛,一万匹马,钦宗搜罗京师附近才得7000匹,金人改索要少女1500人,钦宗把宫女都抵了出去才凑够数,民间女子为此自杀者甚众。

  后金人以屠城为要挟又令钦宗前往金营,自此将他扣押,以金银未凑齐为由纵兵抢劫,然后将钦宗废为庶人,又要求徽宗前往,徽宗不得不从,金人扣押徽宗后立张邦昌为帝,建国号楚,随后将徽宗也废为庶人,金人撤离时驱虏皇嗣群臣后宫3000人,百姓10万人,烧毁民宅数万间,宋朝积蓄为之一空。昔日繁花似锦的东京,现十去六七,一副人间地狱景象。

  狄风跟我说,到东京先找秦桧秦大人,他会安排我上殿。于是我一路打听到秦府,敲开门,我说:容稟一下,在下从河北路过来,特来拜访秦大人。

  看门管家说:对不住,秦大人随二圣去金营了。

  我说:什么。

  管家说:秦大人誓死照料二圣,自荐去了金营。

  我说:谢了。

  辞别秦府,去往皇城。街上寥寥只有耄耋老人实在不是让人舒服的事情,世代忍辱负重苟活于异族统治400余年只为回归中原,如果家父看到东京此番场景,定会当场郁郁而终。

  皇城是东京唯一没有被焚掠的地方,金人破了东京,却唯独没有攻打皇城,以此为要挟让汉人不停的凑金银锦帛,现在这皇城是东京城内最宏伟最显眼的建筑,因它的金碧辉煌,因它的完好无损。

  我正在观察皇城的时候,一支箭射在我脚下不远处,城墙上的禁卫呵斥:皇宫禁地,未经许可,不得靠近。

  我举起康王令符,说:我是康王麾下,奉命前来回报消息。

  那名禁卫对旁边的人说:传,康王殿下派人前来。

  我听到禁卫的大声传报。

  康王殿下派人前来……

  康王殿下派人前来……

  康王殿下派人前来……

  一声比一声遥远,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宫门打开,一顶轿子雕龙画柱,由太监抬着停在宫门,为首的太监说:还不快拜见陛下。

  轿中人说:免了。

  然后他下来,走到我前面作揖说:在下大宋丞相张邦昌,恭请康王使者。

  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原以为窃国者是一个狂妄奸佞的小人,甘心向金人俯首称臣,认贼做父,没想到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而且没有称“朕”,而是向我称“在下”。

  张邦昌并没有带我去天子召见朝臣的文德殿,而是进入偏殿,凭退左右后,我们面向而坐,张邦昌问:康王殿下何时回京。

  我说:在下并不清楚,康王殿下派我前来有一事相问。

  张邦昌说:我知道要问什么。待康王殿下回京,我会还政于朝。

  我说:世人皆传楚篡宋。

  张邦昌说:金人以屠尽东京百姓要挟逼我就位,不得不从,但这一步既已走出,就断无回头的机会了。楚国只是金人扶持的一个傀儡国,我的存在只是替金人横征暴敛,原以为会迎回二圣,但金人言而无信,胁迫二圣回了北国,陷我于万人唾骂之中,四十五年清誉,毁于一旦。

  我说:忠君爱国,当以死谏,大人作为主和派,数次赴金营议和,已经为天下人所不容。

  张邦昌说:我自赐进士入朝为官,辅佐徽宗20余年,金人来犯,徽宗慌乱无神,退位以求清净,将家国大事一并交于钦宗,我曾激烈反对,认为战事之秋,不宜临朝更迭,影响前线士气,所以钦宗即位后屡次羞辱于我,更是派我议和,我于金帐中商议之时,朝廷遣军偷袭,意欲借金人之手铲除我,金人却乐得汉人互生间隙,因此强行扶持我上位,就是想让汉人不得团结。

  我说:如果迎回二圣,你作何打算。

  张邦昌说:若此,死而无憾。

  我说:那你不怕钦宗迁怒于你?

  张邦昌说:徽宗与臣年岁相当,正值壮年,可继续执掌朝政。徽宗禅位,只因误信李纲之言,以为金人迁怒于徽宗假意称臣却不肯割让城池,因此下罪己诏,禅让皇位,希望金人能停战议和。各地勤王兵马正火速赶来,奈何河北一马平川,不能迟滞金人,导致金人早一步到京师,如若迎回二圣,整军重战,未尝不能取胜。

  我说:何以对钦宗如此成见。

  张邦昌说:本无成见,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错站了徽宗的队,误判了徽宗退位的决心。

  我说:康王若回京,你不会贪恋这权位,对康王不利?

  张邦昌苦笑一声:这京城宛若空城,连护卫都凑不齐一队,出了金人铁蹄疆域,哪里还有人承认楚朝存在。

  我一直想说徽宗昏庸,却不敢说出口。张邦昌为人臣二十五年,比坊间传闻更了解一个真实的皇帝,一个精于诗书字画,懒理朝政,好大喜功的皇帝,放任童贯误国,致水泊梁山农民造反,方腊造反,虽最终平叛,却使宋朝元气大伤,金人趁虚而入。钦宗即位也曾御驾亲征,只一战就被金人打怕了,才力主求和。张邦昌深知徽宗为人,仍愚忠追随,看来不止奸臣误国,读书人也误国。

  康王回到东京的时候,已募得兵马两万余人。作为康王幕僚,我得以有一匹马骑。实际上康王除了狄风,在河北的日子里根本没有幕僚,钦宗遣人质入金营的时候,朝臣为张邦昌,亲王为赵构,只不过金人怀疑赵构并非亲王,放他走了。赵构转身开始在河北募兵,金人北归时,带走了京城所有赵家子弟,只漏了这一个。

  所以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骑在马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