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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七章 正统之辩


  我又回到了淮阳军。不同的是这次是做为阶下囚。但完颜宗望一直对我很好,没有囚禁,没有铁索,仿佛门客待遇。我并不清楚完颜宗望想什么,想做什么,因此在我们返回淮阳军第二天,我闯进了他的驻地,他正部署下一步的动向,见我来了,屏退左右,只留我一个人在。

  我问:二皇子是打算北上,还是南下。

  完颜宗望说:北上还京。南下已经有人了,不需要再多余了。

  我说:二皇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完颜宗望用手虚让了一下位置,说:坐下说。

  我们两个分在桌子两端坐下,完颜宗望喊:来人!

  一个侍卫进来俯身说:将军有什么吩咐。

  完颜宗望说:煮一壶好茶。

  侍卫应了之后退了出去。完颜宗望盯着我不说话。

  我又问:二皇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完颜宗望说:听说你们汉人讲究以理服人,咱们两个摆一摆道理,按照你儒家的方法,只论事实,不论其它,你若说的赢我,我放你走;你若输给我,你做我幕僚,随我回上京。

  我说:恐怕要让二皇子失望,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做不得幕僚。

  完颜宗望说:那就是你有必胜决心。

  我说:不尽然,不知道二皇子是要布经,还是论道。

  完颜宗望说:既不布经,也不论道,论一下我大金为何以正义之师伐你大宋。

  我说:我大宋虽然暂落下风,但若论正义,你侵我国土,杀我臣民,何来底气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

  完颜宗望挪了挪身子,使自己更加舒服:各为其主,尽管从口头上占便宜,我不怪你。我要以事实问你,你也依事实答我,方能彼此心悦诚服。

  我说:然。

  完颜宗望说:敢问云先生,我大金与大宋可有世仇。

  我说:女真与大宋相隔数百公里,女真崛起前,并无交集。

  完颜宗望问:那么,你大宋因何与我女真结缘。

  我说:海上之盟。我宣和二年,你天辅四年,大宋与大金因陆路被辽国隔开,只得海上往来,约定共同伐辽。我大宋资你铁器战甲,约定两方出兵攻打之方向,因此结缘。

  完颜宗望说:时我大金蒸蒸日上,打的辽国节节败退,我金国原想受辽册封,做一个藩属国,安享太平,你大宋几番鼓动,许我们一个大大的未来,我们才拼上全族性命,与辽国血战到底,你大宋却毫无动静,是否打着如意算盘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时出手捞一个大大的好处。

  我说:我大宋也以数十万兵力牵制辽军,大小数百仗,打的并不比你们少。

  完颜宗望说:可是你大宋无一胜利,一直到我们按照约定攻下划分给我们的大部分土地,你们也没有推进一步。反而是花钱请我们帮忙攻下燕州,我军将士浴血奋战灭了辽国,你大宋兵不血刃进了城,却赖着不走。

  我说:我大宋自己攻下也好,花钱请人攻下也罢,原属大宋的土地,为何说我们赖。

  完颜宗望问:哪块土地是你们的。

  我说:燕云十六州。

  完颜宗望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锦帛,又坐回来,递给我:原是打算说服韩将军的,既然无缘与他见面,就给你看一下吧。

  我打开,正是当年徽宗与完颜阿骨打签订的海上之盟,我细细的读了下去,宋金约定,宋取析津府,金取大定府,辽亡后,宋将给辽岁币转纳于金,金将燕云旧地归于宋,盟书中写到:据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

  待我读毕,完颜宗望问:请问云先生,何为燕云旧地。

  我说:依我大宋见解,为秦汉以来,燕山山脉的幽、蓟等七州与太行山脉的云、儒等九州,合并称为燕云十六州,或幽云十六州。

  完颜宗望说:水无长势,山无长形,你自秦汉推起,那我大金祖源在渤海高丽属地,是否也应为我大金所有?

  我说:如果论远的二皇子有意见,那论近的,我大宋继承大唐正统,理应继承大唐土地。

  完颜宗望说:大唐分裂不复存在,幽云之地为晋国所有,后为辽所有,共四百年,百姓都换了几代人,语言风俗皆有变化,已不复是大唐时的幽云。论继承大唐正统,唐朝为李家王朝,自李渊开朝李祝禅位,唐朝一直是李家王朝,不曾姓赵。论法理,李祝禅位给朱温,朱温的梁才是正统,唐赐国姓李克用之子李存勖灭梁重建国号唐,亦为正统,石敬瑭独立建晋,晋国借契丹兵灭唐,晋为正统,晋为辽所灭,晋国所有土地均应属辽国,辽灭晋时乱军起,其中一支建国号汉,国主却是沙陀族,非你汉人,而是突厥分支,汉大将郭威在澶州黄袍加身逼汉帝退位建国号周,周大将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逼周帝退位建国号宋。你大宋若论法理正统,只是继承到周,并不干唐朝的事,更不干燕云的事。

  我说:燕云为汉家王朝属地,虽然丢失四百年,但相比汉人统治的一千一百年,并不算长。现在汉人王朝拿回来,实属当然。

  完颜宗望说:一千一百年,云先生是从秦朝算起了。秦未统一之前的五百年,可是一直被其它诸侯称之为蛮夷的,蛮夷之秦,可算得上是汉家王朝?

  我说:秦之起源,为商朝之大将,后被周朝封为诸侯,与其它大小几百诸侯并无二致,都是华夏后裔,只是因为中原诸侯都源自黄帝的姬姓,也是周朝的国姓,而秦的嬴姓只是周朝赐予的外姓,才被中原诸侯看低一等,再加上中原诸侯无论兼并还是结盟,都以道义为主,军事为辅,力主以德服人,恩威并施,而秦只论军功不论其它,一入中原便破坏了几百年的规则,才被称之为蛮夷,若论祖先,也是华夏分支。我中国之所以称为中国,即拥有皇帝的中原之地,拥有中原之地者,为中国正统。

  完颜宗望说:唐起于隋,隋起于周,周起于魏,周与魏都是鲜卑族建立,一个拓跋家,一个宇文家。都非华夏。既然他们占有中原之地也被称之为正统的话,我大金现在占有中原之地,为何不是正统。

  我说:正统只有一个,南北朝时期,北朝中原之地的国家虽几经更迭,但继承汉魏正统的晋并未消亡,而是屈居于长江以南,而代晋的宋,代宋的齐,代齐的梁,代梁的陈,都是依法理继承了前朝,因此周与魏虽然占据中原之地,但正统并未消失,因此不是正统,既便是起于北地代周的隋,也不是正统,而是在灭了陈国之后,既占据了土地上的正统,又继承了名义上的正统,才被承认是真的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