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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琴音刀光 (2)


  窗外,鼓乐声越来越近,临江楼的客人,不管是二楼雅室的,还是一楼大厅的,都已经奔了出去,聚在街头,观看北鲁国可汗迎亲的盛况。

  “快看啊,那个骑白马的,便是北鲁国的可汗啊!”

  “是啊,是啊,原来北鲁国的可汗生得这般俊气啊,还这样的高贵霸气。”

  “人家还很深情呢,听说这个公主一嫁过去就是阏氏啊,阏氏,那可是一国之母的!真是令人艳羡啊!”

  “你就是再艳羡也没用了!”

  ……

  一阵阵的议论声透过半开的扉窗飘到了夜无烟耳畔。

  他微微动了动,缓缓起身,将窗子整个推开,凝眸向窗外望去。

  一阵湿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拂在他脸上,凉意从肌肤一直沁入到他心里。他凝眸向前望去,无边细雨之中,一列迎亲的队伍正从街上经过。

  前方是迎亲的仪仗队,中间是红色的喜轿,后面是送亲的仪仗队,再后面,是几辆马车,车上装载的,是嫁妆。那喜庆的气氛,那大红的喜轿,那欢快的唢呐声,每一样都刺痛着他的心。

  夜无烟的眸光飞速扫了一眼整个队伍,视线便凝注在那顶喜轿和喜轿旁边的白马上。

  赫连傲天端坐在白马上,完全按照他们南玥的风俗,穿了一袭大红喜袍,胸前戴着大红花。赫连傲天的脸,今日也是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飞扬着喜悦,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懒洋洋的笑意。

  他的笑,那样的炫目,明明是阴雨连绵的雨天,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似乎有光照进了他的心里。那种喜悦是由内而外的,是发自内心的,是幸福的。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堵在胸口,令他近乎窒息,一颗心不觉地往深渊里沉下去,沉下去……

  轿子渐渐地从窗前过去了,他依旧直直地凝视着。隐约看到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轿帘,在雨声雨意之中,那手是那样白皙,犹如一道闪电,映亮了他的眼睛。他看到赫连傲天从马上弯下身去,清俊的脸贴近花轿的窗子,似乎在和轿中人说着什么。

  这种情景,是那样温馨,又是那样刺目。

  夜无烟身躯一震,似乎被一捧暴雨梨花针击中,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刺得生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他站在窗前,透过漫天的雨雾,一直凝视着那顶花轿,直到再也看不见。眼前只余一片蒙蒙雨雾。

  鼓乐声和喧闹声已经归于沉寂,空荡荡的寂寞又开始啃噬着他每一寸躯体和魂魄。

  “主上,要不要去追?要不要在路上设置埋伏,将夫人抢回来?”一袭紫衣的葬花公子铁飞扬走上前来,沉声问道。

  夜无烟摇首,淡淡说道:“不用去追,他们,还会回来的!”

  他一字一句,沉痛地说道。

  一滴雨珠,自屋檐淌落,摔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溅起四散的水花,声音细微近乎无声,可他的听觉却独独捕捉到了,只觉得心中痛意连绵。

  送亲的队伍绕着绯城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圈,最后出了城,前来送亲的执礼大臣将他们送到了渝江岸边,便告辞回宫去了。瑟瑟从轿中下来,便要随了赫连傲天回兰坊去接澈儿和青梅、紫迷。

  两人正待动身,就见岸边的垂柳树下,几抹熟悉的人影飞速朝她奔了过来。到了近前,看清是紫迷、青梅还有北斗和南星,后面还随着素芷,沉鱼也回来了,冲在最前面。

  瑟瑟见到几人,心中一喜,只是,她清眸流转一圈,并未看到澈儿,一颗心忍不住一沉。

  “你们来了!澈儿呢?怎不见澈儿?”瑟瑟眯眼冷声问道。

  紫迷看了一眼瑟瑟眸中那清冷的寒意,踌躇了一下,她真的不敢将小公子被劫的消息告诉小姐。这四年来,她亲眼看到小姐为了澈儿每日里撕心裂肺地煎熬着,如若小姐知晓澈儿失踪,她心中会有多难受啊!

  瑟瑟一看紫迷吞吞吐吐的样子,一颗心蓦然向深渊里坠去,她压抑着心头的颤抖,冷声道:“澈儿到底怎么了?快说!”

  素芷走上前去,忽然屈膝跪在地上,凄然道:“主子,是素芷没有保护好小公子,小公子被……被璿王带走了!”

  素芷看到瑟瑟凄婉的样子,遂按照夜无烟的叮咛说道。

  瑟瑟闻言,胸间好似被重重一击,她抚着胸口,踉跄着差点儿跌倒,所幸赫连傲天从身后扶住了她,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影。

  夜无烟!

  他竟然将澈儿劫走了!原本担忧澈儿出了意外,满心的焦虑担忧和悲伤,一瞬间所有情绪都化为愤怒。

  夜无烟,他凭什么劫澈儿!就因为她要嫁人吗?就算她嫁给了别人,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劫走澈儿!澈儿是她的孩子,是她拼着性命保护下来的孩子。这些年,她们母子为了活下来,受了多少苦痛?而他,又为澈儿做了什么?

  澈儿就是她的一切,他劫走了澈儿,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夜无烟,你何其狠心啊!

  瑟瑟袖中的拳头,缓缓地攥紧。胸膛间,被怒意膨胀,她转身,连身上的喜袍也不曾换下,便纵身上马,向绯城奔去。

  她要去璿王府,将她的澈儿要回来!

  赫连傲天见状,也纵身上马,尾随而去!他追上瑟瑟的马儿,和瑟瑟并驾齐驱。

  “你怎么来了?你回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瑟瑟冷冷说道。

  “瑟瑟,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让我陪你,好吗?我是你的夫君,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但是,我愿意为你尽一份责任。让我也去,让我为你讨个公道,好吗?”赫连傲天的声音,沉沉地从细雨中传了过来。

  赫连傲天不是他的夫君,都要为她尽一份责任,而他呢?

  瑟瑟闭眸,良久睁开眼睛,清声说道:“好!”

  雨雾里,两抹红影向前方疾奔而去。

  瑟瑟和赫连傲天在金总管的指引下,一步步向璿王府后园而去。自从四年前被夜无烟赶出王府后,这是瑟瑟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回来。

  后园,依旧是清幽之地。穿过月亮门,绕过假山,走过小径,来到新月湖畔。

  湖中心的星星小岛上,雕栏玉砌的亭子旁边,静坐着一抹月白色身影,在湖光雨雾之中,格外的亮眼。

  隐隐约约,有缥缈无依的洞箫声,水一般缓缓流淌,透着无法言语的郁结,丝丝缕缕不经意地飘来。不用想,也知这箫声出自夜无烟的洞箫。

  早有人引了小舟过来,金总管示意二人登船。小舟从田田莲叶间穿行而过,不一会儿便到了星星小岛上。

  星星小岛,便是那夜伊盈香生辰晚宴的所在地,白日里,瑟瑟不曾来过。此时一见,这里倒是风景独好,有修竹花木,也有假山青石。几株垂柳在如丝般的细雨中,轻轻摇曳着柔软的枝条。

  一株垂柳之下,夜无烟静静坐在湖畔巨石之上,手中执着洞箫,正在悠悠吹奏。

  箫声温雅婉转,如行云流水韵味天成,似乎将所有的思念和情意都蕴藏在这箫声里,与天地间细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曼妙的清曲。

  一袭月白色绣着云纹的衣衫随风飘飞,他随意而坐,整个身影,在雨声雨意中,看上去有些朦胧。

  他掳了她的澈儿,自己却在这湖畔吹箫,倒真是会享受啊!

  “夜无烟!澈儿呢?你把他掳到哪里了?”瑟瑟站在他身后,压抑着胸间翻涌的怒意,冷声问道。

  “你来了!”夜无烟头也不回,慢条斯理地说道,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

  “我来是要回澈儿的,你将他关到哪里了?”瑟瑟知晓,现在自己绝不能动怒。可是,胸间那抹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夜无烟,你若是不愿瑟瑟和亲,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本可汗比试,何以要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你不觉得可耻吗?”赫连傲天跨前一步,与瑟瑟并肩立在湖畔。

  “可耻?”夜无烟微笑着站起身来,一袭月白色衣袍直直垂落到地上,好似天上的白云忽而飘至眼前,有一种飘逸宁静的悠远。

  他缓缓回首,唇角隐有笑意,像挂了一抹淡淡月光一般动人。

  夜无烟在瑟瑟面前,从未穿过白衣,甚至是颜色稍浅淡的衣衫都没有穿过。明春水在瑟瑟面前,永远是一袭白衣,然脸上却总是戴着面具。

  这是瑟瑟第一次看到夜无烟穿这么明丽温暖的颜色,或者说看到明春水摘下面具更贴切。

  无论多么恨这个男人,瑟瑟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是迷人的。他穿黑衣时很有气势,穿白衣时,又是这样飘逸洒脱。

  “怎样?我穿白衣很俊气吧,其实我什么也不穿,才是更迷人的。”夜无烟直接无视赫连傲天的问话,侧首对瑟瑟说道。

  “夜无烟——”瑟瑟冷声截断了他的话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他竟然还有闲情开这样的玩笑。

  夜无烟听到瑟瑟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眯眼笑了笑,这个无耻男人笑起来很好看,眉梢眼角飞扬着一种特别的魅力。

  只是,他的眼神在触到瑟瑟和赫连傲天并肩而立时,眸光忽然一暗。

  蒙蒙细雨中,两人皆身穿红色喜服,身后是绿树湖光,一切背景都在雨声雨意里朦胧,唯有这红色却是那样清楚,那样鲜亮,那样喜庆,那样刺目。而那并肩而立的两人,看上去是那样般配。一个高大俊朗霸气十足,一个清丽绝美温婉宁静。

  夜无烟尽管薄唇上挑,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但这并没有冲淡他眼眸中黯淡和摄人的凌厉。

  他放下洞箫,临水而立,湖水映着他的身影,月白色衣衫随风飘扬,宛若一株寂寞的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