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气呼呼地走出校园,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心情正糟,犹豫着接还是不接,那铃声非常执着,只好接通。r
“嗨,彩虹——”声音很熟,语气也很亲昵,彩虹却想破脑袋也没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r
她只好说：“对不起线路不大好,请问您是哪位？”r
“不会吧,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那边开始嗔怨。r
彩虹最好的朋友就是韩清,这人肯定不是韩清。r
怔了一怔,彩虹张大嘴：“你是——莉莉？”r
“看,还是认出来了,你若再不说出我的名字,我就要伤心了。”那边传来笑声。r
“莉莉……找我有事？”r
“你现在在学校？”r
“对,刚给学生考完试,有一大堆试卷——”r
“大才女,出来休息休息,我请你喝咖啡。”郭莉莉打断她,“今天正好到大学附近办点事,顺便看看你。”r
“哎呀,言重了,这可不敢当,只不过今天我的时间有点紧张——”r
“到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r
电话不容分说地挂断了。r
英文里有这样一个词：Frenemy,友敌。从结构上看,它由朋友uff08frienduff09的敌人uff08enemyuff09两个词共同构成。意即：貌似朋友的敌人。r
每当彩虹遇到莉莉,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个词,同时产生一种类似“友敌综合症”的身体反应：神经紧张,心跳加快,言不由衷,甚至冷汗湿背。同时,大脑高度运转,进入戒备状态,将她现有的逻辑分析能力全部调动到作战前沿。r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是莉莉的对手。因为莉莉有个本事彩虹永远学不会。r
莉莉不说真话,总是半真半假。r
彩虹曾经非常喜欢莉莉,喜欢她大方活泼、善于交际；喜欢她幽默风趣、谈笑自如；喜欢她弹的吉它唱的小曲跳的摇滚……喜欢中夹着一点个人崇拜,因为大学时代的莉莉光芒四射、意气风发、德智体全面发展,是校花、是体育明星、是八卦的中心。一句话,每个女生都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风光。大的活动少不了她：报幕少不了她,表演少不了她,啦啦队少不了她,排球比赛更少不了她。彩虹和莉莉曾经好到不分你我,可以同啃一根羊肉串,同裹一个被子聊天。她们曾经度过一段非常开心的时光。r
人无千样好,花无百日红,渐渐地,她们之间也有了小小的不愉快。莉莉不喜欢的人也不许彩虹来往,必须同仇敌忾。这让彩虹很尴尬,每每被她责问忠诚。在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当中莉莉最不喜欢韩清。说她表面温和四平八稳轻易不臧否人事,其实心机叵测事事做作,动不动就装闺秀装圣母装低调装亲切,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骗人好感。她又不是要当总统,要那么多选票干什么。对于这一点,彩虹觉得好笑,又觉得奇怪,据她所知韩清并没有得罪过莉莉,只不过是出了名的没脾气人缘好而已,打过交道的人都喜欢她。当然韩清和彩虹一样,是系里的尖子生。r
彩虹还偏偏科,韩清读书刻苦,就算马原、高数、英语那些人人头痛的科目成绩也是第一。难道是嫉妒她的学习？一来两人专业不同,二来大学里成绩好坏早已不像高中时候那么重要,对不上进的人来说,分数只要过关及格就可以了。除此之外,论长相、名气、家世韩清样样比不过她。所以彩虹想破脑袋也弄不清莉莉为什么讨厌她,问莉莉,莉莉说是直觉。开始的时候,彩虹还替韩清辩护,辩护不起作用,她就在韩清的事情上保持沉默。比如莉莉一提起韩清,她就把话岔开,或者一问三不知。她也避免让这两个人撞见。一旦撞见,莉莉就会旖旎上前,找个理由亲热地将彩虹拽走。r
有一天彩虹和韩清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到一半,韩清突然说：“彩虹,莉莉这个人,你要小心点。”r
彩虹诧异,一时间,竟对韩清有了成见。因为韩清从来不说别人坏话。r
没多久就发生了魏哲事件。r
彩虹是个容易同情也容易原谅别人的人,不像妈妈明珠那样爱憎分明。她总觉得将莉莉归入“友敌”有失厚道。魏哲事件之后,莉莉不断地向她表示悔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也认真地道过歉。彩虹觉得每个人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成长是需要代价的,所以不能老纠着人家的错不放。因此狠不下心来跟莉莉断交,一直以来跟她若即若离、礼尚往来。r
没过多久,莉莉又开始找她了。r
——在人际交往中有些话是不会明白说出来的,有社交常识的人却能听出弦外之音,会顺着话里暗示的意思去做。比如在餐厅的门口碰见熟人,你会顺便邀请他进去吃个饭。通常情况下人家都会客气谢绝,不会真地跟你走。r
莉莉不会。r
如果莉莉想要什么她会一直去要,会假装不明白你的暗示。r
所以当彩虹看见莉莉开着她的奔驰跑车气场强大地停在她面前时,不禁生气地咬了咬嘴唇。r
她们去了离校门不远的咖啡厅。r
不算特别高档,也不是普通师生消费得起的地方。r
彩虹却知道莉莉的用意。这地方以前她们经常来,老板是莉莉的亲戚,不知是人情还是统一结帐,总之,莉莉带朋友来喝咖啡从不付钱。当初她失恋最伤心的时候,彩虹便是在这里安慰她的。r
“还记得这老位置吗？从窗口能看到行政楼和远处的操场——真是久违了。”莉莉用手抚弄着咖啡杯里的银色小勺。r
莉莉的神态有点慵懒,贵妇的姿态还是摆得那么足。但她还是那么漂亮,妆化得不浓不淡,身上的点点滴滴都透出精心保养的痕迹,这个人无论是向后看还是向前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r
“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追忆往昔。”彩虹忍不住想挖苦。r
“怎么样？老师当得还习惯吗？什么时候评教授？”r
“嗨……教授？早着呢。猴年马月的事儿。”r
“别这么说,你这么有才。还有,这大学的校长跟我公公很熟哦,需要帮忙或遇到了麻烦,记得找我,姐姐我好歹替你摆平了。”r
“真的吗？”彩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羞愧了,也许人家只是好意,而且随时愿意帮你,何必计较前嫌显得生分呢。于是语气不禁暖和起来,“先谢谢你哦。”r
“谢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是存心保持距离呢还是没空理我？”r
“哪里哪里——刚上班需要适应呀,和朋友联系都少了,真是很对不起。”彩虹忙不迭地道歉。r
真的,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彩虹一点也不记得了。r
“对了彩虹,这段时间你一直和东霖在一起吧？怎么样？进展如何？有没有定下日子见一下双方的父母？”她微笑着抓住彩虹的手,软软地握住,一股馨香从袖口溢出,搅乱了空气中咖啡的香味,“要知道,能和你做妯娌那才是幸运呢。大学这么多年,一路考验下来,也只有你一个人让我信得过。我喜欢你的善良,正直又有原则,东霖若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r
这话虽不靠谱,听起来却格外熨贴。彩虹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躲不开这个人除了面软心慈之外,莉莉太会说话也是重要原因。她每次来套近乎都能把彩虹捧得乐得找不着北。r
“瞧你说的,我和东霖只是一般的朋友……从没上升到这个阶段呀。”彩虹打起了哈哈。